“不可能!”
“我卻可以肯定。我終於抱怨起這兩個無賴來了。他們該如何後悔自己在利益的誘惑前動搖呀!”
“如果您最終能指出這個您稱之為另一個人的人,您還要做些什麼呢?”
羅平緊握雙拳,然後在椅子上直起腰來,把雙肩端平。
“但是我毫無辦法認出他來。他可能是隨便什麼人。他也確實如此,就像我。”
他輕鬆地笑了一下,這使我想起了昔日的羅平。
“想起來真好笑。他和我,在法院的人群中走散,互相找尋著,就像在玩捉迷藏。羅平是不是這個患哮喘的大塊頭呢?‘爪子’的老板是不是這個不停地擦著額頭的笨拙遲鈍的人呢?……有幾次,我感到背後有人在看我,我要為不轉過身去而作心理鬥爭。他那一邊,我相信也會有這種感覺。在當時情況下,這是很刺激的!最後,經過思考……我不想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政府不懂得保護我送給它的財寶。它自己活該!讓它自己想辦法去對付‘爪子’吧!”
“注意,我親愛的朋友。”他說,“對團夥的頭領、要打倒的敵人,您冷眼旁觀。您應該想到,他是非常害怕您的。您並不具備輕易原諒他人冒犯您的美譽的品德。怎麼樣?……處在您的位置上,我表示懷疑。”
“咳!我要丟掉多少呀?”
“我不喜歡聽您說這些話。您年輕,真是見鬼!生活給您保留了許多的驚奇。不要跟我說您想今後靠利息生活了。我是不會相信的。冒險的事會找上您的。”
“哈,那就讓它快點到來吧,因為我想在宣判完就出發。皮埃爾-洛蒂使我萌生了去日本遊覽的念頭。”
他站起身來,悠然地看了看周圍。
“什麼也沒變。”他說,“一切都是這麼平靜。我多想跟您換個位置呀!我又想起……”
他停了下來,打了個手勢,好像要趕走一隻蒼蠅似的。
“不……我什麼也不想……路易-瓦爾梅拉已經死了,他也是……我現在是拉馬爾-德-利美古……這個或者另外一個名字,都隻有這麼大的意義……我在走之前還會再來看您的。”
我陪他一直走到門口。他轉過身來,對我鞠了一躬,他想表現得詼諧一點,隨後在夜色中遠去了。
第二天,大門一開,羅平就坐到了法庭的大廳裏。這是起訴、辯護和判決的日子。人們情緒激昂,喧嘩著,庭長威脅說,如果不馬上恢複安靜,他就會讓下麵靜庭。許諾的話已經傳給了安全部。人們馬上明白了,樊尚-薩拉紮通過這兩個正彎腰坐在那裏的無用的人,瞄準了“爪子”的頭領。他要指出他們的墮落、腐敗和最終陷入的罪惡。
“……那麼,陪審團的先生們。”許諾他們財富,但要求他們放棄肉體和靈魂的誘惑者突然說道,“他們成了犯罪的工具。隻是工具上總會保留有使用過它的人的指紋的。巴爾紮克的筆是被人們尊敬的,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同樣表現了它的主人的。相反地,拉維亞克的匕首比一把普通的刀更能使人產生恐懼。罪犯的惡念為其本身留下了某種邪惡,使其成為凶惡的人。而且,這兩個人是雙重犯罪。一次是要奴顏婢膝地完成利用他們的那個人的意願;另一次是擅自使用了暴力。他們是‘爪子’的手臂。他們就是‘爪子’!”
接下來是一陣給人印象深刻的寧靜。但也聽到這裏或那裏有人在不時地,私下裏低聲交談著。檢察官伸手指著被告,不停地闡述著論據,他的陳述就像是落在棺材上的一鏟鏟泥土那樣沉重。“爪子”殺害了不幸的古董商,既然肖米納爾和貝爾戎是屬於“爪子”的人,那他們同樣應該對此次罪行負責……
“爪子”!……這個字眼反複地出現,那麼不吉利,每個人都開始明白了,這兩個人要完蛋了。他們是為自己的頭領抵罪的。所以當檢察官宣判死刑時,沒有一個人感到吃驚。
律師們輪番地嚐試著喚起陪審團的憐憫,但是徒勞無功;借助於維南斯基博士的診斷也不奏效,他們極力證明他們的委托人是在不明白自己所幹事情的嚴重性的情況下行動的。很顯然,公眾已經不再聽他們的了。當肖米納爾的辯護人要求為“爪子”助勢的人與亞森-羅平在某些方麵做個比較時,騷動出現了,抗議的喊叫聲響起來了。拳頭也在空中揮舞起來。羅平的鄰座都要氣死過去了。
“這是一種恥辱!”他踮起腳尖,大聲喊叫著。他還高呼:“羅平萬歲!”
兩名警衛匆匆跑到他的麵前,把他帶了出去,與此同時,庭長也慢慢使法庭安靜了下來。辯護結束了,陪審團退庭進行磋商,列席旁聽的人們此時也都在走廊裏走散了。
羅平在那裏散步,傷感的思想讓他久久不能平靜。剛才出現的示威抗議對他是有利的,是自發的、充滿信任的。這是以一種感人的方式表達出來的巴黎人民對他的友善,使他產生了內疚之情。他有權因痛苦而閉門不出嗎?他有權讓“爪子”由於自己受了損害而猖狂肆虐嗎?在其他任何時候,他都會高高興興地迎接挑戰的!因為他曾那麼高興地讓匪盜們吐出已經吞下的贓物!可是,對自己來說,他再一次不得不麵對現實:他不願意再當亞森-羅平了。他不再相信他的這張畫皮了。再加上:他也害怕了。他感到自己已經不再具備豐富的才能、體力和智慧,而這些正是常常使他得以在緊急情況下扭轉局麵的優勢。如果“爪子”來攻擊他,他認為這不大可能,他或許很難躲過攻擊。他就像一個吊在生與死之間的正在恢複的病人,他隻盼著一件事:讓他安靜。他來出席這次開庭審判是個錯誤,它勾起了那麼多的回憶。他不該想,不該讓那隨時都在流血的老傷口感染。他應該永遠地把自己禁錮在一座苦修院裏。他還應該把自己的大腦爆炸掉!
人群又回到了大廳,急切地等待著宣判。“我對此無所謂!”羅平在想。他獨自一人長時間地倚靠在一根柱子上。他聽到了遠遠響起的掌聲,接著看到一下子湧出大門的人流。他叫住一位臉色變得通紅,頭發散亂的婦女。
“怎麼樣?”
她把手放到脖子後麵,做出斷頭台上的鍘刀狀。
“兩個人。”她說,“他們這是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