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到傍晚,進入一段狹窄河段,行船開始劇烈顛簸起來,外麵水手大聲喊著號子,操漿急行。
楊真搖搖晃晃地走出艙房,卻見天是鉛灰的,陰沉沉一片,風高浪急,身形隨甲板跌落浮沉,好不容易才登梯來到三層望台上。
武令候和玄機子都在此處,前者緊張地指揮著水手和護船軍士,巨帆已經降下,升起了小帆,顯是逆風襲來。
此時,隻見兩岸雪白的河穀聳立,河道越來越狹窄,前方進入了一段迂回的河道,浪濤翻湧,惡水橫行,卻不見滔滔河流去處。
“師父,這逆風來的突然,前麵有暗礁,隻怕要您親自出手了。”
武令候腳下八字不丁,如釘子一般牢牢紮在甲板上,他一旁的玄機子卻雙手負後,自如林立,在長風下,道袍飄飄,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他聽聞徒弟的話,隻是微微頷首。
楊真看著自己扶著艙壁,還跌打晃悠,頭暈目眩,不由苦笑。
“楊兄,轉過河道這一段就好了。”這時武令候才注意到楊真的到來,見楊真立身狼狽,頗有幾分不解,卻沒有多想,他目光緊緊盯著前方水手的指示。
玄機子回頭神色複雜地掃了楊真一眼,注意力很快又轉到了越行越急的江流上。
轟!船身猛然一震,為暗流一卷偏離了航道,衝向了陡峭的江岸,河穀山壁在船前不住逼近,兩岸危崖相夾,危急萬分,下層操漿的水手號子聲喊的更急促了。
“師父!”武令候剛叫了一聲,玄機子猛然拔身而起,雙足落在樓台欄杆上一點,繼續飄飛了起來。
老道從大袖中陡出一柄短劍,清喝一聲,淩空劍舞,一道道青色劍光閃動,連成一片,一道青色波紋繞著老道周身,在空氣中蕩漾開去,很快狂風大作,卷向船帆,樓船漸漸開始拉回正道。
就在這時,玄機子不知為何氣機一阻,劍訣施展不下去,在半空晃了晃,直跌落了下來,給武令候飛身躍起一把扶持落下。
此時船剛轉進大灣穀,眼看即將脫險,又麵臨了危機,大斜身轉彎的船頭,又衝向了陡峭的岸穀。
武令候顧不及許多,回頭大喝道:“楊兄,還不出手召風導正航向,這一船軍士就要裹身魚腹了!”
楊真耳膜一痛,為武令候暗含真力的聲音刺了一下,為難道:“非是不欲,是我不能啊。”
一臉蒼白的玄機子喝止住武令候,道:“他不願出手就罷了,我等俗人何須求人!”
楊真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連連呼喚白纖情,也不見動靜,心中焦急,難不成今日要葬身怒江不成?
砰!巨大的船身又撞上了暗礁,一聲喀吱破裂聲傳來,形勢更趨危急了。
“咕——”這時天上一隻巨大的飛鳥翩然掠空而來。
“青鳥——”楊真顧不得連爬帶摔,抓住船纜高喊道:“快幫忙,要撞山了!”
青鳥盤旋在樓船外,聽了楊真的話,怪叫兩聲,斜掠俯衝船舷外側,大翅一拍,一道怒濤一般的罡風頓時轟然將船身卷了開去,險些給打翻了。
船台上下一片驚呼和碰撞跌落聲,浪花卷落甲板,抽打著船艙,“蓬蓬蓬!”如擂鼓一般轟鳴不絕。
青鳥又掠到了另一側,展翅再拍來一道狂風,樓船又一陣顛簸,在怒濤急流中掙紮。
青鳥好像玩上了癮頭,連連怪叫,左右來回飛撲,狂風八方陣陣席卷,一艘長十多丈的大船在江麵上來回跌轉,卻也總算脫離了危險。
突然一聲驚呼,有人跌進了江水中,轉眼就卷入了碧綠的水濤浪花中。
楊真在一側趴著,剛巧見了個正著,當即高喊道:“青鳥,救人!”
青鳥這才發覺不妥,低低滑翔回掠向江麵,一道青光如蛇栽入水中,落水之人就給它抓了起來,這妖鳥耀武揚威地盤旋一遭後,才鬆開鐵爪,將那人一身濕淋淋的扔落在船頭。
這一連串變化如驚濤駭浪,直讓人難以喘息,大多人沒有反應過來,船已經駛出了河灣,轉進了漸漸開闊許多的航道,船身也趨平穩了下來。
回到船艙大廳,舊傷複發的玄機子盤膝打坐,武令候和楊真對坐無言,廳心桌案上青鳥守著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酒壇子,神乎其神地吸水如龍,一會兒就給喝了個精光。
見天色沉了下來,武令候吩咐外麵的親衛掌上風燈,準備晚膳。
此時船已經停靠在了一處緩流河岸旁,就此歇夜。
玄機子調息一陣,回神打量著案上呼哧著酒氣的青鳥,好半晌才吐字道:“好一隻神鳥。”說著,他看了楊真一眼。
青鳥展翅拍拍小肚子,昂頭道:“你小牛鼻子道行太差,不過學了點昆侖派的皮毛,駕個風都不成氣候,咕咕,本鳥要出去玩了。”話音剛落,化做一道青色閃電穿出船窗,消失在夜空。
武令候師徒早已見怪不驚,兩人目光齊齊落在楊真身上,想聽他有個說法。
楊真取出一個玉瓶,倒了一粒黃色丹丸,起身交到武令候手中,道:“令師傷勢本無礙,也許……是強行發動禦風術,傷了元氣。”
武令候接過丹丸,苦笑道:“家師是舊傷複發,倒不是楊兄的緣故。”
玄機子緩緩接過武令候手中的丹丸,拿在手中,神色陡然激動了起來,雙手直哆嗦,他突然愴然一笑,悲歎道:“這天品養元丹老夫上一次見到還是一個甲子前,除了昆侖仙府,還有何處可出此物?”
說著起身端立,進而俯首拜倒在楊真麵前,不等楊真反應,又抬首道:“貧道莽撞無知,衝撞了仙門弟子,請楊真人看在同出一脈的份上寬恕在下……”
“你這是做什麼,快請起!”楊真伸手欲托起玄機子,他卻如盤石不動,俯首不住念叨,請楊真寬恕。
武令候大驚,一旁拉也不是,勸也不是,最後隻低叫了一聲師父,跟著一同跪倒在地。
“武兄,你這是作甚?”楊真大力一出,武令候看了師父一眼,倒沒怎麼猶豫,站了起來,退到一旁。
“玄機子道長請起,你我道左相逢也是緣分,再不起來,楊某真要生氣了!”
玄機子這才緩緩起身,退了回去,默立一旁。
“我入道不足十年,當不得兩位重禮,此番……乃是禁功下山曆練,玄機子道長不必拘泥身分,昆侖山內山外,都是一樣修行,若放不開胸懷,你終身也難有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