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籠,一行人便入盼洛集市。此時酉時將過,街上早已熙熙攘攘,男女老幼,傾城而出。
無憂隨胭脂行在前頭,見街旁攤頭所售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心下雀躍。柳浮江柴壽華兩人並行,倒是時不時上前跟販夫討價還價。四人一時忘形,皆是將弄無憫拋諸腦後,約莫隨街市人潮向前行了一刻,胭脂方才記起,輕聲道:“兄長何處?”
無憂正舔著手邊酥酪,聞言回身探看,僅見柳柴二人在後,忙道:“無憫未至?”
柳浮江將散發攏於耳後,扭頭貼著柴壽華耳畔笑道:“仍是不習她這般稱呼。”言罷,往身後人潮張望片刻,方應道:“且往後麵尋去,想來失了方向。”
胭脂稍一頷首,便攜無憂隨柳柴二人原路退回。少頃,眾人見不遠處數十女子,碧玉桃李,三五一群,圍成一圈,時而嘰喳不停,時而紈扇掩口。無憂見狀,心知不妙,疾步上前,果見弄無憫圍在其內,神態無改,嘴角稍抿,雖未見失措,然那進退不得之境,實令無憂開懷。
無憂也不上前,環臂胸前,一笑可掬,聽得身旁女子讚道:“乞巢夜會,從未見過這般俊俏公子,想來不是盼洛鎮人。”
“公子家在何處?”
“可有妻室?”
“這般問了甚多,公子仍是啞聲,不知何故?”
......
弄無憫環顧四下,眼神越過四圍眾女,掃見無憂在後,陡顯慍怒,輕歎口氣。無憂這方緩緩上前,撥開身前幾女,立於弄無憫身旁,唇角一勾,單手探上弄無憫左臂,佯怒道:“夫君,妾離片刻,不見這盼洛鎮夜半卻是桃紅柳綠,鶯飛燕舞。”
身邊數女見狀,又上下打量無憂幾眼,一個道:“這位公子當真是你夫君?”
“不然?”
一女輕笑:“這約莫半柱香功夫,我們七口八舌,他卻不發一言。你若信口開河,誰人知曉。”
無憂心道:你當這相公來的便宜?
“無憫,雖說妾出門告誡,外頭狂蜂浪蝶忒多,若是遇著,你便裝聾作啞,免失君子風度;然事已至此,你若仍是這般,今夜乞巢我們便難盡興同遊,非得困於此處不得。”
弄無憫聞無憂之言,當下麵紅耳赤,思及無憂所指,倒是心中澄明,少頃,這便低低應道:“內子所言甚是。煩請諸位讓路。”
眾女仍不欲幹休,待無憂牽著弄無憫向前,一行便於其後近近跟著,未有稍離。
無憂登時著惱,食指戳了弄無憫手背,抬聲道:“夫君,妾來來往往,奔得乏了,欲伏背而行。”
弄無憫一怔,旋即輕道:“莫作驕縱之態。”
無憂反唇,聲卻柔媚:“妾多錯處,君嚐姑息。”邊道,邊側身稍立,眼角瞥見身後眾女,這便雙手一扯弄無憫袖管,左右輕搖,盡顯嬌姿。
一旁胭脂及柳柴二君見狀,無不掩口偷笑。
弄無憫無法,一手扶住無憂胳臂,稍稍頷首。無憂立時開顏,見弄無憫身子稍傾,這便按其兩肩,抬身躍上,後便環住弄無憫脖頸,笑道:“夫君,且去。”
弄無憫搖搖頭,耳畔聽得柳浮江笑聲朗朗,羞於眼下情狀,隻得埋頭上前。
無憂伏於弄無憫背上,稍一回頭,見先前眾女作鳥獸散,心下不無得意,然不過少時,又見前方經過路人紛紛側目,不由輕歎:“送虎迎狼,獨占臠臠著實不易。”
弄無憫聞言,低聲喝道:“這般目無規矩,當真......”
其言未畢,倒聽得無憂接道:“當真無形無狀!”
弄無憫見無憂這般,又聽她氣鼓鼓一派小兒態,反覺好笑,頷首抿嘴,已是笑出聲來。
“瞧,這位公子,生得貌美!”
無憂又聞身邊幾女竊竊,見其無不直視弄無憫,目不轉睛,眼光灼灼。
“小無憂,如此這般,你怎提防得來?”柳浮江查無憂怒之所出,戲謔道。
一言刺中無憂心中暗處,就聽無憂朗聲道:“吾為君妻,莫我遐棄;惄如調饑,自往搜覓。”言罷,兩手手心輕捂弄無憫麵龐,僅欲留了眉目在外,又將下頜擱在弄無憫肩上,喃喃道:“不給看。”
弄無憫一急,原想開口斥責,然感無憂手掌覆於其上,不好啟齒。
“夫君,”無憂調笑道:“鼻息稍亂。”
弄無憫忙定定心神,密音道:“莫失了分寸!”
無憂粲然,應道:“胭脂姐姐約法三章,不施仙法,不立規矩,不分大小。你是欲用宮主身份壓我,還是欲以邈世仙法製我?”言罷,收了弄無憫麵上一手。
弄無憫剛待啟唇,感無憂探頭過來,吐氣如蘭,又聞她輕喚:“無憫。”
弄無憫將頭稍側,闔了口,不再言語。
幾人一路隨人潮往前,走走停停,半個多時辰後,方至盼洛鎮口鳳凰河,見兩岸人群甚眾,多是青年男女,燃燈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