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入夜,時至定昏。
弄無悲連知日主殿亦是未敢多留,反是再返肥遺江下,情鬱於中,躊躇多時,坐亦未坐,攢眉放腳,隻在密室四角兜兜繞繞。
思及巨變,弄無悲且哀且怨,心下百味;再念無憂,更是無計,唯不過癡癡自道:”經此一事,恥滯難銷......怕是無憂久疚,斷難輕恕。“話畢,弄無悲搖眉不迭,雖仍懵懂弄無憫身故前後,然念著知日宮化了十天闕,宮主新易,此名此功,倒似自己生生自兄長處奪來,實感羞憤難安至極。
再候一刻,弄無悲終是不敵腑內煎熬,拂袖仰麵,闔目輕歎:“遲早當見,難不成避百歲、藏千年?”一言即落,馭氣振臂,直往懷橘宮內院。
清風鑒愁水,明月送天衣。
弄無悲落履階前,見宮門已掩,抬掌欲推,反又一頓,低眉回手,卻是整整襟帶,掃掃袍尾,正冠斂色,這方使力,推門放腳便入。
待至堂外,弄無悲更覺心虛,頰上火辣,立掌身前,卻是靜候一刻,動亦不動。
此時,堂內。
無憂膝跪榻邊,垂眉定睛,見弄無憫神色安穩,尤若假寐,在其枕側,乃為其冠,金光煜煜,爍爍熌熌。
無憂兩臂愈軟,似斷骨之蛇,耷於身側;其凝眸金冠半晌,麵上更見慘淡,心如沉日,再無破曉;本欲使力抬掌,然身若玄冬死草,心氣徂落,竟連勾指,亦是難為。
正於此刻,卻聞輕音,無憂細辨,恰是弄無悲之聲。
“無......無憂,無悲來探。”
無憂初若罔聞,定身半刻,卻是迅指起身,飛腳將身後桌凳一一踢至牆角,其力之強,其戾之重,拆桌碎椅,磕碰數聲,直驚得門外弄無悲肩頭一抖,傾身探掌,便欲破門而入。
“莫要入內!”無憂氣息四散,高聲令道。
弄無悲眉眼一沉,收掌化拳,緊攢於膺前,風過睫飛,連唇角亦是同顫,柔聲試探:“可......可需吾一臂?”
無憂聞言,輕嗤一聲,長息未止,已是徐徐踱步,近了門邊。
“宮主碩德,感慕嗚咽;然無憂薄祚,不敢為宮主多添煩擾。“
弄無悲身子一歪,團團轉個來回,新舌初生,訥言尤甚。
無憂抬臂,緩啟室門,定定瞧著弄無悲,不言不動。
弄無悲見狀,實是一驚,借月華殘燭,見無憂麵掛陳垢,似是經年風塵不洗,羸容被(pi)創。
無憂慘然一笑,兩臂微開,兩掌扣於門延,全無將弄無悲讓進屋內之意。
“宮主深夜來訪,可是因著無憂有眼無珠,錯將夫君屍身置於此處,占了宮主地方?”
“此......此言......”弄無悲長納口氣,徐吐之際,緩退數步,待同無憂相去足有半丈,這方頓足兩回,搖眉無言。
“宮主還有何事?無憂洗耳。”
弄無悲訥訥,眼波一轉,隨眉而飛,偷眼無憂兩回,方低聲支吾:“兄長......兄長......”
“若是慚怍,大可不必。”無憂冷哼,立時接道:“今時之事,全為吾同夫君自食惡果,與人無尤;現宮主柔舌得複,又掌十天闕,想來夫君地泉有知,亦當欣慰。”
弄無悲聞言,更覺淒涼,眼目一空,心下暗道:這等說辭,當真生分。
無憂話畢,揚眉見月,查薄霧濃雲,時遮時掩,或光或滅,分寸無常;少待一刻,無憂陡地側目,眼風攢聚弄無悲發髻,目珠淺轉,柔聲哀道:”無憂,尚有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那冠......”無憂抬掌,單指一指,立時接道:“吾夫在世之時,唯以帝孫之名為意;若宮主不棄,可否允無憂持冠一觀,權作代償夫君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