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是石砌的,看起來很深,結果隻邁了三十來階就踩到了平地。棉絮般的黑暗仍舊密密實實地包裹著我,我調亮手機光照了照,光線順著光禿禿的牆壁往上爬,從高高的天花板落到灰撲撲的磚地上。這裏和之前山神廟那三間空殿差不多。
“相柳,你怎麼樣?”九天玄女在群裏問。
“和你們差不多,”我說,“門窗都被封死了,不清楚外麵的情況。”
“出路應當就在室內。”九天玄女說。
我們聊天的時候,娥皇和女英正在討論著“獬豸”,從對話來看娥皇說的似乎是門口那對石獅子。她注意到石獅子頭上有獨角,外形看上去更像是羊和麒麟的混血生物,應當是上古神話中一種名叫“獬豸(音“謝智”)”的神獸,天生能判斷是非曲直。
娥皇對古代文化頗有了解,她介紹說在古書記載中,獬豸遇到訴訟或爭吵,通常會用頭上的角把有罪的一方頂翻,甚至張口吞下肚子。因此獬豸的石俑像通常會出現在衙門之類的古代公檢法機關門前。
“難道說這座山神廟以前是個衙門?”女英問道。
“這是第二個疑點,”娥皇說,“這座廟也不對勁。”
“姑娘們,這破地方就沒對勁過嘛。”睚眥插話道。
“寺廟建築的基本配置應當有鍾樓、鼓樓、僧房、齋堂,”娥皇沒有理會睚眥,恐怕還暗暗地嫌他多嘴,自顧自繼續說,“這些不提,僅僅作為最簡樸的祭祀祠廟而言,山神廟那三間殿堂也很怪異。”
“因為裏麵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女英問。
“不是,”娥皇說,“你們注意到沒有,這三間殿堂幾乎是一樣大的。”
“寺廟不是商品房、公寓樓,必須分個主次。一般寺廟裏大雄寶殿最大,供奉釋迦牟尼,居於正中,建製也最為華麗。”她補充道。
“而山神廟這三間房子不僅大小相似,屋頂的樣式也一樣,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卷棚頂吧?頤和園裏的諧趣園就是這種頂子。抱歉打斷你們聊天。”說話這麼客氣的是個生麵孔,叫“董雙成”,頭像是一幅油畫,黑色背景上少女戴著藍頭巾和珍珠耳環,眼神欲語還休。
“沒錯,在宮裏太監和宮女的住處通常是這種頂,顯得非常不正式,用在一座廟上就像一個貴婦人頭上插了一朵塑料花一樣。這座廟的設計者要麼連最基本的建築常識都沒有,要麼就是故意偷工減料,敷衍了事。這樣的活肯定沒法交工,活該被廢棄掉。”娥皇語氣篤定地說。
“造這廟的跟山神他老人家是多大仇,也不怕山神爺爺用泥石流轟他祖墳?”睚眥說道。
“我想……”董雙成說,“建這座廟的,大概不是古代人。”
“什麼?!”睚眥驚道。
我想起進山神廟時門外似乎堆著廢棄木料,那時候我急於找到所謂的“表舅”一家而沒有在意,現在想來,荒山上的古廟外麵堆著木柱、木樁,的確有點突兀。
娥皇說:“而且門口那對獬豸的刻痕看起來也很新。”
“娥皇,你看清楚了嗎?”九天玄女問。
“不能更清楚了,”娥皇說,“那對獬豸現在就在我麵前,而且這裏好像不止我一個人。”
這句話跳出來後,我感覺後脖子上吹過一陣陰風,猛地回頭卻什麼都沒看見。娥皇說完這句話就不見了,九天玄女擔憂地叫了好幾聲。睚眥也沒再搭腔。我在這座被封得如鐵桶似的、樣式奇特的廟宇裏摸索著出路,走了一圈以後印證了一件事情:那些地下出口確實是活動的。因為轉了兩圈以後,我不僅沒有發現下一步的路徑,連來時的那個樓梯也不見了。
尋找的同時我思索著娥皇的話:石像和房屋都是新建的,目的是什麼?山神廟的樣式這麼隨便,好像設計的時候就知道會被廢棄一樣……還是說,這種不倫不類的樣子是故意造的,因為它壓根就不是造來給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