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人不多,兩人各挑了一個位置。趙錢孫靠在椅背上低著頭,似睡非睡,陳員外沒八卦可聽,隻好拿出山寨手機刷網頁新聞。過了一會兒,趙錢孫也拿出手機,翻開相冊,盯著一張照片發愣。照片的背景是亮著街燈的夜晚,橘紅色的廣告燈箱下,韓江雪穿著一條漂亮的白底印花連衣裙,披著羊絨披巾,兩條修長的美腿從裙子底下露出來,像兩截水靈靈的鮮藕。她側身站著,眼睛望著街道盡頭,她在等趙錢孫接她去吃飯,最終卻隻收到趙錢孫的短信,說家裏有急事抱歉雲雲。她有點失望,攏了一下難得披散在肩膀上的長發,轉身走回住宅小區內。路邊,便利店拐角處的陰影裏,趙錢孫就這樣默默地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趙錢孫盯著照片發了一陣子呆,然後像被刺痛了似的一下子回過神來,打了個電話:“喂?我想取消一筆快遞,單號是768935760197……好的……已經發出去了?!”有一瞬間他捏緊了電話好像要把它砸出去,但最終還是頹喪地垂下手臂。與此同時,東城區刑警支隊技偵科辦公室內,韓江雪盯著被改造成筆筒的石膏模型出神,這時內線電話忽然響了,傳達室的門衛讓她去收一份快遞。韓江雪狐疑地拿回包裹,拆開來,是一盒吉利蓮抹茶巧克力,紮著絲帶的漂亮禮盒上掛著一張便箋紙:那天晚上非常抱歉,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再請你一次?
笑容才浮上韓江雪的嘴角,卻像是不小心被稀釋了一樣淡了下去,韓江雪望著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猜想:世界上難道有這樣的巧合,趙錢孫從那麼多巧克力牌子和口味中,唯獨挑出了她最喜歡的一款?她的目光從巧克力移到石膏模型上,打了兩個來回,仿佛這兩件物品存在著某種神秘的關聯。她重新拿起石膏模型,放在眼前,在光線下一點點地旋轉著細細端詳,眉頭微微蹙著。當轉到某一個角度時,韓江雪的動作停了下來,輕輕地“咦”了一聲。
陳員外捏著鼻子,和趙錢孫快步經過一座小山似的垃圾堆,走進驢耳朵胡同。他們穿著便服,以免引人注意,很快找到了司家。很難想象在這個時代還有像司家這麼破的門,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陳員外也有些驚訝,他張著嘴想發表點感慨,趙錢孫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陳員外從這樣的目光下感到一絲被調侃的尷尬,便不好意思對眼前赤裸裸的貧窮評頭論足,幹咳了一聲,抬手叩門。
司露的母親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得多,卻濃妝豔抹,叼著香煙,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錢呢?”
趙錢孫掏出錢,陳員外本想拉住他,打算先給三百,剩下的兩百調查完再給。但趙錢孫出手太快,陳員外沒拉住,司母手底像帶著鉤子,迅疾地一撈,五張紅豔豔的百元大鈔就牢牢地被她捏進手裏。拿到錢以後,司母說出了讓刑警大跌眼鏡的話:她們母女上一次見麵是在三四年前,具體時間已經記不清了。場麵大致是司母回到家發現司露正在偷她的錢,於是母女倆打了一架,司母說完給女兒的臨別贈言“你怎麼不死在外頭”,就把那扇破門狠狠一摔,從此再也沒見過女兒。
“那她可能在什麼地方,你想想看?”陳員外說。
司母塗著劣質的睫毛膏,睫毛硬邦邦的,像幾根粘在眼皮上的搖搖晃晃的塑料棍。她朝陳員外翻翻眼睛,睫毛搖搖欲墜,說:“你們還有錢嗎?”
陳員外說:“才給過你錢,你忘啦?”
司母撇撇嘴:“我腦子不好用,就認得錢,看見錢了才想得起來事情。”
趙錢孫頓時來氣了,冷冷地說:“難道要把你請回警局去你才肯開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