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最痛恨的人——屋大維(1)(1 / 3)

一、平靜的三年

三年來(約公元前38年至公元前36年間),克婁巴特拉在亞曆山大城專心治理埃及的事務,不再過問羅馬發生了什麼。克婁巴特拉在位的這幾年,埃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水麵上有船隻穿梭不停。等到尼羅河兩岸的小麥成熟時,這些船隻都會在艙裏裝滿小麥,運往意大利的奧斯迪亞港。等到返航時,這些船隻還是滿艙貨物,但這時裝載的可能就是西班牙的銀器或高盧的木材之類的東西了。運動員、賣藝人、生意人、銀行家、演說家和投機商絡繹不絕地往返於意大利與埃及兩地,成為那個正在走向衰敗的共和政體和克婁巴特拉統治下的這個日暮途窮的王國之間富有生命力的紐帶。兩國曆史的車輪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滾滾向前,暫時的和平讓兩國人民以及地中海沿岸其他國家的人民過上了一段安康的日子。這三年裏克婁巴特拉的生活也像愷撒在世一般充實而風平浪靜。

但她和別的地中海沿岸國家的女王畢竟有些不同,因為她還要撫養三個沒有父親的孩子,自己也是一個被人拋棄的情婦。如果現在的托勒密家族不止她一個人,埃及的社會各界早就要對她發起進攻,趕她下台了。盡管她坐在女王的寶座上,身邊也依舊是危機四伏:在羅馬執政寡頭屋大維的眼裏,愷撒裏昂是目前他最仇恨的敵人,女王既沒有合法子嗣又沒有強大有力的保護人,亞曆山大城裏的貴族如果對這孤兒寡母下毒手,就既能篡位稱帝,又能恰到好處地拍屋大維的馬屁,讓他除去眼中釘、肉中刺。有人願意冒險做這種一舉兩得的事不是很合情合理嗎?雖然曆史上沒有記錄這三年當中埃及皇宮裏種種鉤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兒,但依照當時的形勢來分析,我們可以推斷出這位女王肯定徘徊在重重矛盾之中:情緒衝動又小心謹慎,抱負遠大又嚴於克己。

克婁巴特拉曾經為了王位在戰場上啃麵包,在沙漠邊緣睡漏風的帳篷,她是一位不會向任何困難低頭屈服的女戰士。可她又是一個與同齡人比起來最嬌生慣養的人,真不知道服侍她一個人要動用多少奴隸和內侍。每天清晨,她要躺在那個至今還保存完好的上等斑岩材質的浴池裏,池邊有六七個女奴手拿溫熱的手巾等在一旁準備替她搓揉身體塗抹香膏。之後她會躺到一張亞麻做的涼墊上,對頭放一麵能映出淺綠色乳白光的大鏡子,像往常那樣單手枕頭,讓女奴們替她梳理那頭栗色的鬈發(雖說金發在當時比較流行,但她從不染發);她不像羅馬女人那樣,為了攀比把頭發也梳成高高的假發髻。但現在她也不像年輕時那樣長發披肩了。她如今的發型就是我們今天從她的胸像上見到的,緊貼頭部梳成七股的短發,也不中分,所以見不到與鼻梁相接的中縫線。發尾固定成一個發結,隻剩一小縷鬈發輕佻地懸垂在左眼的上方。一反希臘人平時嚴肅質樸的發式風格。這是一種女王發型,隻有她頭上的鬈發才屬於克婁巴特拉自己。克婁巴特拉很不喜歡女式披風,因為其材質薄如麵紗,如果她穿著這樣的衣服與王公大臣們交談,那些男人的注意力肯定會被分散的,因為他們都想透過那層薄紗一窺女王的乳房。如果披風是粉紅色麵紗做的,就更能讓她白皙的膚色顯出淡淡緋紅來,好像被一種不敢釋放的欲望染紅了全身一般。女王會讓一個女奴替她在這種披風外麵罩一件寶石藍或橙黃色的米利都絲質長罩衫。如果她需要穿上那件長袖的加冕服就得有四個女奴來服待,以縮短穿衣打扮的時間。如果哪個奴隸沒及時提起袖口,女王就會用腳踢她:她從來不會出手毆打奴隸,因為怕弄髒自己的手,她一直用法老式的腳踢方式。

在需要接見外國貴賓時,克婁巴特拉喜歡穿一身配有腰帶和鉤扣的長禮服。男賓們見到這種腰帶和鉤扣都會想動手解開看個究竟,因此就浮想聯翩,魂不守舍。這時女王就能得心應手地和他們談各項事務了。她的那雙分趾皮革鞋有後跟,穿著時會讓她顯得高一些。通常在接見外國重要使節時,迷信的女王還會在鞋底放上一副性愛紙符咒,祈求順利,盡管她根本就不想與那些男人發生那種關係。

女王喜歡用香柏油,因為它會讓人想起沙漠裏的幹熱天氣。有一天早晨女王不想用這種香料,而負責灑香水的奴仆卻沒有看出女王的心意照舊捧出來,這瓶香油馬上就被摔到地上,香柏的氣味兒比以往更濃烈刺鼻,這時所有的女奴都嚇得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以後,在沒有向女王請示之前再也沒人敢擅自做主替她選用香水了。女王每天都會讓人拿來許多條項鏈給她挑,然後她就點頷示意她今天想戴的是哪一串。女王偏愛的是一種黃晶玉,因為它那淡黃耀眼的色調會給人一種美的感受,還會讓人聯想到蜂蜜。有時,她也會選用一些散發出寒冷光芒的銀質飾物,這往往表明她又回憶起愷撒了。

每當克婁巴特拉對鏡梳妝時,那對孿生兄妹都會衝到女王的身邊,於是女王身邊一下子就熱鬧非凡了。因為他們的身後還會跟來一大堆小貓、馴養的猴子和一幫奴仆和家庭教師。孩子們早就被教導過了,母親化好妝後他們就不可以再碰她了。那些奴仆和教師都局促不安、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誰也拿不準到底這時候該不該管教一下他們的小主人。可是,女王在場的時候誰又敢多嘴多舌地說話呢?克婁巴特拉小心地把小亞曆山大抱了起來,三個孩子中,隻有這個男孩與克婁巴特拉最相像,他們的鼻梁都是高高的,小嘴都漂亮極了,身材都輕盈苗條。可是那個女孩兒小克婁巴特拉長得卻活像安東尼。這個才兩歲多的小姑娘不僅有安東尼式的粗壯體魄,甚至連生動快活的表情都和安東尼極其相似。她的這副長相常常會把大家都逗樂。體現在孩子們身上的這種長相與性別的互換也常讓他們的母親覺得有些好笑。同時,她還發現這個小女孩使喚起奴仆時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稍有不順心她就會把鞭子抽到他們身上去。而小亞曆山大卻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克婁巴特拉心想,如果她是一名男子的話肯定就是這副模樣了,但她根本就不想成為一名男子。

克婁巴特拉會見內閣大臣們的那間大小恰到好處的屋子平時必須空無一人,在她進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在她批閱公文時,也不能有外人在場,可以在此處陪伴她的隻有愷撒裏昂一個人。

愷撒裏昂已經十周歲了,個頭快和他母親一般齊了,長相酷似他的父親,正如盲詩人荷馬寫的那樣:“從長相到嗓音全都一樣。”他有魁梧的體格和一副君王般威嚴的長相,說出的話語熱忱而體貼。他身上還有一種誠懇的態度——愷撒在體驗到上流社會生活之前,或許也曾經表現過這種品質吧。在愷撒裏昂出生以後,愷撒身上曾一度又出現過這種誠懇的態度。這正是愷撒裏昂從他父親那兒繼承來的精神財富。這就更讓克婁巴特拉滿心希望愷撒裏昂將來能繼承她的王位。因此,愷撒裏昂在三方麵力量——他自己的秉性和他從父母那兒繼承來的天分——的促動下,很早就領悟到自己要像母親當年一樣早早地學會治理一個國家,學會處理好每一件事,掌握每個方麵的知識。

克婁巴特拉手把手地教他治國之道。她告訴兒子埃及王國及其國都亞曆山大城裏的各種錯綜複雜的情況、在經濟科技上存在的諸多問題、本國的物產和製造的各種產品及其銷路,還有地中海沿岸國家王室之間的紛繁關係——所有這一切他都必須盡快加以了解。她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求他每天早起到這裏來聽朝政會,同時也好抓住時機讓手下的大臣們預先熟悉一下這位未來的君主。此外,作為一個女人,有愷撒裏昂陪伴在側,能夠讓她感到一股支撐的力量。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經曆和托勒密家族的曆史,她覺得現在真正需要一個男人來幫助她處理朝政,還需要一個丈夫做她的情感依托。事實上,克婁巴特拉在心裏已經把愷撒裏昂當作自己的保護人了,他的存在會讓她覺得是愷撒在扶持幫助自己,隻不過是以他們兒子的形式出現而已。

愷撒裏昂首先要學會的功課是辨認到皇宮裏來的人是何身份、等級。皇親國戚、女王的心腹大臣、第一屬國等都是埃及的達官顯貴。然後他還要學習demoi和phylai,即各部落和家族之間的區別,以及賦予這些部落和家族種種特權的數不清的法律條文。希臘人在埃及享有許多的優先權,他們還會想出無數的詭計對付埃及人。埃及境內還有數以百萬計的猶太人,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在埃及取得了合法的身份地位和各種公民權利。亞曆山大城享有“自由城市”的各種優惠條件,亞曆山大人因此而具有傲視一切的心理。其他地區的埃及人會為此而生發一種報複心理。希臘人對馬其頓人,尤其是自稱為馬其頓人的亞曆山大人十分仇恨,因為即使是在埃及王朝創立兩千五百年後,埃及皇室還一口咬定這個國家是亞曆山大大帝的出生地,每個人都想證明自己是馬其頓人的後裔。

每日的朝政會議是從書吏長宣讀埃及記錄下來的前一天所作的全部決定開始的。埃及的書吏和利比亞沙漠中的細沙一樣多,書吏長的職位相當於一名內閣大臣。日後,書吏們記錄下來的資料彙集起來就是埃及的曆書。接下來是提出商議亞曆山大城有關法令的議員和落實其實施的執政官。再接下來是在職的大祭司們,其中祭司長是神人亞曆山大大帝的大祭司,他在埃及的地位僅次於埃及女王。愷撒裏昂注意到了一種奇怪的複合現象:希臘人在亞曆山大城奉行神權與政權合一,他們尊崇埃及古老的眾神,於是希臘的伊希斯女神到埃及就成了阿芙洛狄特,希臘的冥王就成了埃及的撒拉弗。愷撒裏昂看到母親向神職人員布爾致以問候時,多少有些虛情假意,而當她閱讀神殿財產清單時,卻十分專注細致,這張清單上小到一個金碗、一把銀匙都悉數羅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