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裏,鍾太後臉上隱隱浮現著怒氣,而程皇後則小心翼翼地站在她的身旁替她搖著一把天藍色的大羽毛扇。隨著扇子的扇動,一股股清涼的微風撲麵而來。
皇帝笑道:“母後,這杭州上貢的白菊羽扇可好用?”
鍾太後向程皇後揮揮手:“行了,不用扇了,倒弄得哀家心煩。”
程皇後收了扇子遞給一旁的宮女,不停地給皇帝使眼色,意思是太後心情不好,要他說話小心一點。
皇帝心裏苦笑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攬了這麼一檔子事兒,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一個——哦不——兩個臣子的婚事,盡管這兩個臣子是自己年少時的好友,可另一方是自己的親叔父啊,又是朝廷的棟梁。
其實,他也不想把事情說破,所以才處心積慮將肅王單獨叫進乾清宮暗示了一番,以為他會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就此收手,而自己也自然會以一國之君的名義將婉琦郡主的郡馬人選很體麵地換成龐之言。可是,他們竟然來了這麼一下子,把他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這一次刺殺冬兒,如果僅僅隻是他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妹的主意,那就罷了,可如果王爺也身涉其中,那他就要另做打算。到那個時候,想必太後也不會再向著他們說話了。
皇帝拿定主意的同時,心裏也在暗暗祈禱著:皇叔啊皇叔,你可千萬不要逼朕做出不想做的事情來!
於是開口道:“母後,叫兒子來,可有什麼事?”
鍾太後白了他一眼:“陛下真是明知故問呀。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不將哀家這個娘親放在眼裏,隻認得臣子好友,不認得自家人了。”
一般的太後,即使是皇帝的親生母親,也不敢和已經成為一國之君的皇帝這麼說話。可鍾太後和皇帝不一樣。當初母子兩個在皇宮裏沒什麼地位,遭人白眼,相依為命,母子感情非常好。皇帝在登基後也暗暗發誓,要好好孝敬母親,將母親以前所欠缺的幸福都彌補回來,所以對待鍾太後極為恭敬親熱,不像有的天家母子,客氣得讓人渾身發冷。
最為難得的是,看著兒子親政後,鍾太後漸漸放手,不再插手朝政,隻一心一意在後宮頤養天年,也不曾安插自己的娘家人掌握大權監督皇帝,這一點,讓皇帝和文武百官特別敬重。
至於硬給皇帝塞一個他不喜歡的皇後,而將與他青梅竹馬的童小姐遠嫁邊關,也是做母親的一番苦心。而且後來的事實證明,程皇後的確足以母儀天下,裏裏外外都替皇帝打算,而且對自己很長時間備受冷落也毫無怨言,最多委屈不過了跟太後訴訴苦,對著自己娘家人,都是一臉幸福知足的樣子。時間一長,皇帝不得不對這位隱忍溫順的皇後刮目相看,感情也漸漸好了起來。
可眼下這件事情,皇帝是有些心虛的。俗話說,家醜不外揚。何況這是皇家的家醜,更不能叫全天下都知道,否則會讓皇室淪為笑柄,說一個堂堂的郡主不知有什麼毛病嫁不出去了,竟然弄虛作假挑了個郡馬,還強逼著人家成婚。
皇帝懂得“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道理,所以一般不會太嚴格地限製百姓言論,可這一次,就不一樣了,事涉皇家聲譽,可不能讓話柄落在坊間啊!
於是很無辜地說:“母後是在說琦兒和李侍郎的事情吧。兒子是這樣想的,這件事情,說到底李侍郎和謝小姐都沒有做錯什麼,錯在琦兒……”
鍾太後很不高興地打斷了皇帝的話:“琦兒有什麼錯?謝小姐已經被李侍郎休了,哀家不管他是什麼原因休了謝小姐,可現在事實就是,謝小姐與他毫無關係,與定國公府毫無關係,李侍郎愛娶誰就娶誰,誰也管不著!”
皇帝很耐心地解釋道:“母後,您說得沒錯,李侍郎願意娶誰就娶誰,誰也管不著,可問題是,他根本不想娶琦兒。”
鍾太後更加不高興:“怎麼,堂堂郡主還配不上他一個三品侍郎?他別忘了,這個侍郎,是誰給他的!”
“母後,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問題。這婚姻大事,雖說要由尊長做主,可也得你情我願,否則,將來對琦兒也不好。兒子認為,琦兒還是嫁給一個喜歡她的人比較妥當。”
“喜歡琦兒的人多了,可琦兒未必放得到眼裏。”
“所以啊,”皇帝做出頭痛的樣子,“還得請母後出麵,說服琦兒,另擇佳婿。”
“陛下你說什麼?”鍾太後吃驚地看著皇帝,“讓琦兒另選郡馬?可是,在琦兒擇婿當天的宴會上,很多大臣和誥命夫人都親眼看見,上天替琦兒選擇了李侍郎為夫。雖然哀家和陛下還沒有正式賜婚,可現在這樁婚事已經在京城家喻戶曉,突然改變,百姓們會怎麼說?他們會說,郡主嫁不出去了,硬賴著一個娶過妻子的人不放。這讓你皇叔顏麵何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