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寫這本書的靈感來自於我對國家政治時事的敏感。果然,正寫著的時候也正是台海形勢劍拔弩張的時候,應該說從話題上講,這是個比較熱門的中心議題,畢竟這個時候,隻要有民族情感,中國人個個都會來關注台灣問題。可是,我對自己的角度另有一種把握,因為,台灣問題一直是個敏感問題,角度把握不好則很難傳達本身積極的願望。因此,我把筆觸伸向了那些台灣老兵,那些因兩岸分離而長期有家不能歸,骨肉難以相聚的老兵。我奔波於青島、上海等地20餘天,大約接觸了20幾位目前或回祖國內地定居,或在台灣定居卻經常回家看看,或人已經去世,他的親屬尚還健在的老兵及他們的家人,做了十幾萬字的筆記,傾聽到了那麼多感人肺腑的故事。那些思鄉盼歸,那些情意綿綿,都是他們在這40年時空的距離中所曾經承受的,他們的訴說讓我這個經曆尚淺的所謂作家,一次次地心神俱動,一次次地熱淚盈眶,這的確是達到了我想以民間親情故事的挖掘,來反映兩岸人民盼歸的迫切心情的目的。可是,在寫作過程中,我一次次地懷疑自己,這些我盡量做到純樸,不加雕琢的文字,這些能夠折射時代的小故事,這些老兵同他們家人和祖國的悲歡離合,會不會有人看,會不會有人買這種書。別怪我如此現實,在市場經濟滲透到每一個角落的今天,生存對於我這個以寫作為職業的人來說是最難逃避的事情。為此,我不得不為我的書的銷路問題左思右想。
我真的不知道,在今天,還會不會有人捧起這樣的書,來看這些悲歡離合的故事,來品味這些老兵們望鄉思歸的悲涼心境。雖說我寫這本書的確是一種責任感,一種想要為祖國的統一做點呐喊的願望,可是,在許多人是享受生活而不是品味生活的今天,精神食糧到底在人們生活中占多大比重,這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問題。
盡管對這本書的前途無法預見,但我還是寫了,別管結果,你隻要去付出。記不起是誰的話,但一直是我做事的原則。
我相信那些路,那些話,那些流過的淚,握過手的溫暖都不會白白地從我身邊流走,那是一種人生的感動我永遠無法放棄。我知道我在記載一段曆史,為了那些老兵的白發和他們苦苦等了四五十年的妻子那蒼老的容顏。我是做文化的,替他們寫下這些應該是我的責任。就像我寫《遭遇下崗》采訪的那些下崗女工。那時,我也是把關注她們的命運和未來當做了自己的責任,於是,她們在做了自己命運的主人後,卻沒有忘了我這個朋友。雖然,我能給予她們的太少太少,可是,那種精神激勵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這是我如此熱愛我的職業的動力所在。
這本書我仍然采取了口述實錄的方式,但其中穿插著我采訪過程中的一些細節,我想把它們寫成電影畫麵式的感覺,人的敘述是流動的,場景也是流動的。而且,采訪者的情緒與被采訪人的感情那種情景交融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讓讀者讀起來會有一種很流暢,很舒展的感覺。我一直很喜歡“口述實錄”這種形式,因為這是一種最大程度上表現主人公情感世界的方式,也是一個全方位的角度,透過口述實錄還可以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和人物的情感起伏。可以說它展現的是一個開放式的場景。從過去到現在,那種時空感很自然的過渡,並且,這種形式也很適合那些飽經了滄桑的台灣老兵。他們那種帶有曆史感的回憶和敘述,具有非常強的感染力,常常讓我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對從來沒有經曆過戰爭與離亂的我來說,這種傾訴常常讓我身臨其境。這時我總會想起我的那些同齡人,和那些比我更年輕的人們,我希望他們知道真正的戰爭是什麼樣子,真正的骨肉分離又是什麼樣,這樣他們起碼會懂得,真正的憂傷是什麼。與這樣的經曆相比,那些矯揉造作、無病呻吟的愛情變得如紙一樣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