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二次革命的波折與民初山西的境遇(1 / 3)

民國元年(1912年)七月,廣東都督胡漢民來電說:“近得京友確報,中央現主極端集權,實行軍民分治,收軍權財權暨一切重大政權,悉褫中央。懼各省都督之反對,則大借債,以操縱之,雖失權於外人,亦在所不惜。此後救濟之法,惟有聯絡東北各省反對力爭,或可補救一二。”旋接江西都督李烈鈞電,亦同此意,並力主應以地方監督政府,不使政府操縱地方,以免失權外人,複陷專製。我當時對他們的主張深表同情,於是很快複電讚同,並說明:“地方分權,古今通義,征諸曆史,根據甚深。且中國省界之大,動逾千裏,非東瀛府縣、西歐州郡所可比擬,即授以各國地方行政之權,尚覺輕重失當,遑論集權中央。況當建設時代,伏莽未靖,軍政、民政其權不容分屬,宜授各省都督以行政特權,限以年歲,使其厲行整理,因循玩慍,屆期不舉者,嚴加懲處,使政府與地方互相維持,互相監督,庶政府之野心不萌,而各省亦不至逾權越限。俟國基鞏固,然後徐圖集權,尚未為晚。”

這一聯電力爭的行動,李烈鈞同誌和我曾廣為聯絡,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明白複電給我不表讚同的,隻有四川都督胡景伊,積極表示讚同的,則有湖南都督譚延闓,江蘇都督程德全,奉天都督趙爾巽。我初以奉天趙都督老成望重,由其領銜入告,較有裨益,李烈鈞同誌亦表示同意。嗣經我馳電相詢,趙君不願領銜,乃推廣東胡都督主稿,由江蘇程都督領銜電京。

奉天都督趙爾巽本是滿清重臣,曾經做過山西的巡撫,當宣統退位前,他是東三省總督,其力量幾與袁世凱相埒。袁世凱深知不釋趙之兵權,即難實現迫清帝退位,而國政自為之迷夢,所以經過頗費周折的運用,卒至撤銷了東三省總督,而任趙為保安會會長,才公開其倒清之舉動。趙之所以參加我們反中央集權的行動,我之所以提議推趙領銜,皆以此為前因。江蘇都督程德全在趙爾巽任東三省總督時,曾任奉天與黑龍江巡撫,其後調任江蘇,民元曾任孫大總統之內務總長,對革命頗表同情,是以亦參加我們這一反中央集權的行列。結果這一行動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反益增中央對地方之疑忌。這是二次革命以前的一件事,亦可以說是二次革命的前因。

民國二年二月正式國會成立,國民黨籍議員占了最多的席次,政府國會之間果能真誠合作,則國家即已步入憲政坦途。乃不幸三月二十日本黨代理事長宋教仁先生被刺於上海車站。接著四月二十六日政府未經國會同意,又與五國銀行團簽立了二千五百萬英鎊的大借款合同。於是國會嘩然,張繼首以參議院議長資格通電反對借款。及至眾議院選出湯化龍為議長,政府始將大借款案谘請國會備案。此時湯化龍雖合共和、統一、民主三黨為進步黨(黎元洪為該黨理事長),以與國民黨抗衡,並未能使國會通過此案。同時各省軍民長官並紛電責難,而江西都督李烈鈞,廣東都督胡漢民,安徽都督柏文蔚,反對尤烈。本黨對此問題之態度頗不一致,中山先生主張興師討伐,黃興先生主張循法律途經解決。中山先生之主張係一秉為黨國之大義,而黃興先生之主張亦係基於保全革命力量之苦心。武昌黎元洪副總統為平息政治風潮,提出宋案劃歸法律,靜候法庭解決,借款予以追認,而審計用途,頗獲多數省份的讚同。衡諸當時本黨同誌所能掌握之武力,實不足以與袁軍抗衡,審時度勢,我遂一麵聯合各省呼籲和平,一麵連電黎副總統,請其迅速領銜調處。雲南都督蔡鍔、陝西都督張鳳翽與我采相同之行動。

結果黎副總統之調處未見端倪,而袁總統於六月九日至七月一日先後下令罷黜李烈鈞、胡漢民、柏文蔚三督,且遣李純馳兵扼駐九江,赴贛之師又源源出動。斯時複值俄人嗾使庫倫內犯,綏、晉首當其衝。我於憂憤之餘,特於七月七日上袁總統這樣一個電報:

北京大總統鈞鑒:竊錫山本一介武夫,罔知大計,濫竽民國,毫無建白。自宋案發生,適逢借款成立,人心搖動,訛言四起,憂國之士每慮南北水火,演成分裂之勢。錫山竊以為中國之患不在南而在東:南北雖兄弟鬩牆,可以理喻;滿蒙為強鄰虎視,必以力爭。溯武昌起義,各省響應,我大總統置身於兩疑之地,憂深慮遠,統籌兼顧,津京秩序得以保持,近衛師團翕然聽從,親貴財產不盡落於外人之手。馴至清帝退位,民國告成,兵家所謂全國為上輥輯訛,我大總統有焉。當事之方急,克強(黃興字)諸公馳驅戰地,危在疆場,我大總統側身京師,慍於群小,其謀國也同,處憂患也同。今以一事之誤會,意見之微異,釀成同室之爭,但略予疏通,即可渙然冰釋,而環觀全球,外患叢集,積薪厝火,危不可言。東鄰野心,早暗視滿洲為己有,彼勝俄之後,猶不敢據領之者,實因俄有以牽之也,不得已與仇俄協約,意在平分。更有迫日本以不容緩圖者,即美國巴拿馬運河開通輥輰訛是也。菲律賓雖屬美之領土,實在日本勢力範圍之中,而日所以不敢取之者,以與俄戰後之元氣未複耳。美國亦知其終難和平解決,甚欲乘其元氣未複之時與之一戰,惟因巴拿馬運河未通,大西洋軍艦運輸不便,故遲遲未發。日本亦深知巴拿馬運河開通之後,彼在東南亞勢力美必出而幹涉,乘此運河未通,則攫我滿土,愈不容緩,特無隙可乘耳。今宗社黨輥輱訛盤據東省,予日人以可乘之隙,而日人乘機以接濟之,南北風潮疊起,又予宗社黨以可乘之隙,而日人又從中推助之。日政府非求好於南,而意實在滿也,若墮其奸術,則瓜分立召。東而滿洲將成朝鮮之續,西而新甘一帶多係升允輥輲訛(清陝甘總督)黨羽,倘出而號召,擾亂堪虞,北則蒙古煽動,中俄協約將成泡影。西藏喇嘛久蓄叛誌,英人野心,其欲逐逐,而內地好事喜亂之徒,難保不乘機竊發。加之我國會匪遍地,群盜滿山,教堂林立,洋商麇集,一旦潰決,外人之生命財產將何以保持,勢必惹起列強幹涉,國之不國瞬息間耳。言念及此,實堪痛心!推其由來,皆因木腐蟲生,疑忌之一念所致。伏思黎副總統倡義武昌,力維大局,我大總統與孫黃諸公締造民國,艱苦備嚐,推其初心,無非救國,而經營年餘,險象環生,堂堂神州,儻不亡於滿清,而亡於民國諸公之手,則天下後世將謂我大總統何?今者三督解職,足征無他。望我大總統開誠布公,敦請孫黃二公入都,共圖國事,破除黨見,一致進行,則內憂潛消,外患自滅。“其亡其亡,係於苞桑輥輳訛。”民國幸甚!中國幸甚!山西都督閻錫山叩陽印。

本來李烈鈞對袁已有“遵令免官”的複電,胡漢民亦有“請授赴藏方略”的表示(胡免粵督後,被任為西藏宣撫使),袁若不再相逼太甚,尚有策商餘地。而袁軍向李烈鈞等橫施壓力,李純部先在九江發動攻勢,李烈鈞乃於七月十二日在江西湖口宣布獨立。不數日,黃興響應於南京,陳其美響應於上海,安徽柏文蔚、廣東陳炯明、福建許崇智、四川尹昌衡、湖南譚延闓亦先後獨立,紛紛組織討袁軍,實行二次革命。長江流域獨武昌黎副總統與浙江朱瑞宣布保守中立。中山先生發表宣告,促請袁氏辭職,以息戰禍。袁氏對中山先生的勸告置若罔聞,且用兵益急。結果因民軍部署未周,且與袁軍相較,眾寡懸殊,不一月間遭到了全麵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