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裏走走就好,吃過飯再躺會兒…”婦人給她穿上葛布短衣,細聲細語的囑咐道,“你昨晚又沒睡好….做惡夢了?”
是的,噩夢,顧十八娘咬緊了下唇,點了點頭,所幸的是她終於醒過來。
“十八娘..”婦人彎著身子從她肩頭,對著昏昏的銅鏡柔柔的一笑,“別怕,娘在呢。”
是的,娘還在,而且還要永遠在。
顧十八娘抿了抿嘴,對著黃銅鏡那張小小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微微一笑,鏡中女孩子略有些蒼白的臉頰呈現兩個小小的酒窩。
“好了…”母親從身後探過頭,也對著鏡子一笑,“我們十八娘笑起來真好看…..”
木門被咚的一聲撞開了,這聲音不僅讓屋內的兩人吃了一驚,闖進來的人也被嚇了一跳。
濃眉大眼帶著幾分虎頭虎腦之氣的少年手忙腳亂的扶住了木門,以阻止它發出咯吱的響聲。
“海哥兒!”母親帶著幾分嗔怪看了他一眼。
顧海吐了吐舌頭,看到坐在鏡子前的小姑娘怔怔的看著自己。
“…嚇到了妹妹了…”他帶著幾分自責笑了笑道,他的話音未落,就見小姑娘的眼淚沿著蒼白的臉頰流了下來,頓時忙抬手對自己的肩膀捶了去,“都怪我,都怪我,妹妹別生氣….”
顧十八娘從鏡子前幾步跑過來,伸手抱著他的胳膊放聲大哭。
這是她的哥哥,比她大兩歲的哥哥,從小到到都把她護在身後的哥哥,可是她卻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懷裏…….
哭過一場後,坐在屋簷下吃粗餅子的顧十八娘安靜了很多,她小口小口的吃著,那紮嘴剌嗓子的粗餅子似乎是人間美味。
大口喝了一口稀粥,咽下嚼爛的餅子,嗓子火辣辣的疼,這種疼讓顧十八娘很高興,能疼,表示這不是夢,她真真實實的活著,而且不是一個人活著了。
站在院子裏擰濕衣裳的曹氏和顧海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顧十八娘。
“娘..”顧海小聲說道,“妹妹越發愛哭了…眼腫的厲害…..”
曹氏點了點頭,麵上滿是隱憂,不止愛哭,自從那日醒了,白日裏發呆,黑夜裏噩夢連連,每晚上都又是哭又是叫……
“海哥兒,你先別去打柴,在家陪著妹妹,我去一趟東巷麻婆子家。”曹氏有了決定說道。
麻婆子是這裏有名的神婆,顧海皺了皺眉,他是讀書人,對於這些婦人們追捧的神漢巫婆總有點反感,遲疑的說道:“不如再找大夫來看看…..”
“過了午我就去找大夫來。”曹氏答道。
“娘,我吃完了。”顧十八娘在屋簷下說道,一麵站起身來收拾碗筷。
曹氏已經一步跨了過去,“放著,我來。”
曹氏懷著顧十八娘時,正趕上顧父趕考,為了籌集路費,家裏變賣了很多東西,夥食自然也下降了,導致顧十八娘不僅早產而且體弱,幾乎就沒了命,顧父和曹氏求醫無數,還聽從神婆的話認了一個乞丐當幹娘。
十八娘這個名字就來自幹娘之口,當時乞丐幹娘正將半塊黑餅子分成十八塊,聊以安慰五髒廟,就順口給她起了十八當名字。
因為對十八娘身子弱愧疚,父母很是寵溺,家裏雖然清貧,但也養的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也正是如此,作為窮人的孩子,十八娘不僅沒有早當家的能力,反而性子文弱不諳世事。
“娘,我來。”顧十八娘按住曹氏的手,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