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淚如雨下,咬著下唇點點頭。
“哥哥,我們去哪裏?”她問道,伸手抹去眼淚,看向靈元。
靈元微微掀開帽簷,目光投向北方。
“何其幸也,如此大難我還能得命偷生……”他帶著幾分感慨,目光堅定,“我們回家鄉….”
“可是那裏還是金狗占著得….”靈寶不解問道。
“對,我就要去投軍,趕走金狗,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靈元笑道。
靈寶點點頭,緊緊握住他的手。
走到街道的盡頭,靈元再次回頭看了眼,從領口拿出係在紅繩上的那塊翠玉,在手心裏緊緊握了握。
“走吧。”他說道,轉過身大步而去。
靈寶也收回視線,小碎步跟上,兄妹二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顧十八娘從走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些不自在了,當穿褐色氅衣的信朝陽從室內走出來,看著她笑的令人發毛的時候,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真病了真病了…”信朝陽忙說道。
“人吃五穀雜糧,難免的…”顧十八娘哦了聲說道,遲疑一刻,坐了下來。
信朝陽坐在對麵,撫著短須又開始笑。
自從蓄了這短須,他便多了這個下意識的動作。
誰也沒說話,室內的氣氛有些怪異。
“狗骨燒灰為什麼欠款?”顧十八娘幹笑一聲率先開口問道。
“欠款?誰欠款了?真是太大膽了….”信朝陽立刻皺眉說道,對一旁侍立的小廝問道。
“少爺,您病著,掌櫃的沒敢打擾您…..”小廝忙回道,“沒您的手章,那筆銀子便晚了幾天….”
“快給顧娘子送去。”信朝陽說道。
小廝忙應聲顛顛的下去了。
顧十八娘目光審視他一刻,見神情的確有些萎靡,臉色也有些發白。
“什麼病?多久了?”她問道。
“也沒什麼,這就好了….”信朝陽卻未正麵回答,打著哈哈道。
“那你好好養養吧,”顧十八娘也沒有再問,笑了笑,站起身來,“多保重….”
“我送你…”信朝陽站起身來。
“外邊風寒,留步。”顧十八娘搖頭道。
信朝陽就看著她笑。
“你笑什麼笑。”顧十八娘皺眉,“我說這話很不正常嗎?”
信朝陽哈哈大笑,“沒有沒有。”
說著先一步越過她出門,顧十八娘在後抿抿嘴跟上。
才走出屋門,就見一個小廝跑過來。
“少爺,袁小姐來了….”他說道。
“哪個袁小姐?”信朝陽隨口問道,停腳,“我不是說過病了,不見客。”
“衢州參將袁家小姐….”小廝忙說道,一麵抬眼看,“就是咱們路上救得的那……”
他的話音未落,信朝陽就察覺身後人的氣息異樣,忙轉頭看去。
“十八娘?”他不由問道。
顧十八娘麵色微白,雙目怔怔,竟似木訥一般。
“衢州袁家…..”她喃喃說道,眼圈陡然變紅,“可是…袁素芳……”
“叫什麼我倒真不知道…走到蔡州時遇到盜匪,這位袁家的小姐受困…..他們說家裏是這裏的參將…..”信朝陽說道,皺眉審視她,“你..認得她?”
“你說,你救了她?”顧十八娘麵色古怪的看著他。
信朝陽點點頭,“也不算救吧,大家都被圍困……怎麼了?”
顧十八娘搖搖頭,沒有說話,麵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似憂傷似悲戚。
“這次竟然是你救了她……”她喃喃說道,說著深深吐了口氣。
信朝陽笑了,開玩笑問道:“那麼那次是誰救她?”
顧十八娘並沒有看他,而是將視線落在門邊的方向。
沈安林…
也是在蔡州,也是盜匪,他威風凜凜的救了她,她感恩的上門道謝,不方便見男主人,相邀的自然是自己的這個女主人……
看戲…遊園….說笑…..那般的攜手為歡姐妹情深……
對於那一世的顧十八娘,枯守寂寥中,無疑是天降甘霖…….
“十八娘,怎麼了?”信朝陽收起玩笑,神色凝重,看著一滴眼淚從那姑娘麵前滑落。
“沒事…..”顧十八娘伸手擦了一下,笑了,“隻是想到一些事,失態了…..”
信朝陽看著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聽聞信少爺病了,素芳特來探望恩公….”
門外有輕輕的軟聲響起,一個女子的倩倩身影出現。
顧十八娘看著那個女子緩緩走進,嬌豔明媚如出水芙蓉的麵容漸漸在眼前放大清晰。
似是察覺到審視,她也看過來,靈眸轉動,略一遲疑,淺淺一笑,算是頷首打招呼。
顧十八娘亦是一笑,便移開視線。
人生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命運也好,緣分也好,又有什麼呢?
她已經放下了,放下了懼怕。
就如哥哥所說,人之一生,波折無數,變幻莫測,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既然踏上這條人生路,就不要怕,崎嶇坑窪也好,坦蕩平坦也好,守著自己的本心,坦坦蕩蕩而活,痛痛快快而生,不懼生,不怕死。
盡心竭力,雖曰為學,子曰學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