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償失(1 / 2)

二人一狐回轉鳳棲宮,但見宮門大開,丹朱一身彩衣俏生生立在門口,先對著姨母綻出個和煦的笑容,施了一禮下去,起身後方對我冷冷一笑:"妹妹越發了得,連東海龍子都敢打,果真是在鳳棲宮住得不耐煩了!”

我自小在人屋簷下,雖說與丹朱有些親戚關係,但與她稱姐道妹卻萬萬不敢。

這其中有個緣故。

我方化作人形那一年,不過將將一千二百歲,隻因原身乃是一隻青色的鸞鳥,身上那襲衣衫便也是個普普通通的青色,自然不能同丹朱表姐流光溢彩的五彩羽衣相比。那時候人小心熱,自以為初顯人身,巴巴的尋到了這位鳥族公主,上前親親熱熱喚了聲:"丹朱表姐--”

彼時鳥族公主丹朱芳齡四千六百歲,從鼻孔裏噴出一點氣,冷冷道:"不過是個寄養的丫頭,將來大一些在宮中打打雜跑跑腿,也配叫本公主姐姐?”

此事雖經過了幾千年,東海的桑田都變作了滄海好幾回,理應煙消雲散,但本仙是個睚眥必報之仙,雖礙著姨母的麵上不曾與丹朱針鋒相對,亦將此事牢記不忘。

但打了東海龍子,卻是今日金烏初起之時的事,--她卻是如何得知?

我心中雖略有不安,轉頭見姨母麵上一片了然無奈之色,也知她見慣了丹朱對我施以顏色,反倒心下大定--就算此事名傳四海八荒,但打都已經打了,大不了嶽珂再將我打回來。雖說鸞鳥真身無鱗,幾根青羽倒還有。

我輕柔撫摸著九狸順滑的皮毛,道:"何需公主殿下操心?不過是扒了幾片龍鱗罷了!”

丹朱自然與我針鋒相對:"說得輕巧,扒了幾片龍鱗!若不是母親上天庭替你出頭,此刻那得女床山讓你棲身?怕是早被打入畜牲道,不得翻身了!"言下之意竟似我能棲身女床山,竟然算得上福氣一樁?

我心中憤恚,麵上隻作不解此意,微微一笑,更令她氣惱倍增,嬌豔麵容之上戾氣陡盛。"好好兒放著仙子不做,偏要去那荒僻之地做個地仙。也怨不得旁人不肯扶持你,不過是一塊爛泥……"若非姨母近在眼前,她怕是一刻也忍不得,早對我動起手來。

我深恨嶽珂小氣。與他相交一場總也有個六七千年,打架亦非頭一回,事到如今卻像個未曾斷奶的娃娃一般,打輸了居然搬出老子來,欺負我沒爹沒娘麼?

更恨丹朱這般不顧臉麵指責於我。

她身後立著一眾仙娥,聞聽此言皆是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我在鳳棲宮中住了近一萬年,從將將有記憶之始,便在宮人指責議論聲中長大,也知自己無父無母,乃是隻被寄養在鳳宮之中的孤鸞,若有七竅心腸,定然要學會看別人臉色過日子。

偏偏我從來渾渾噩噩,不知事體,麵皮厚如城牆。常有仙娥背後對我指指戳戳,嫌我口利心毒,全無一絲討人歡喜之處。我每每聞聽此語,隻作耳鳴。若有惡語相向拳腳相加,總要寸土不讓的還回去。幼年時期的那四千年裏,也不知與這山中同齡的小仙們打了多少場架。更兼著心中存了一個癡妄的想頭:我那魂飛魄散的爹娘當初生下我來,定然不是為了教我受人家白眼長大!

隻是這般想法終究隻是我夜半之時自欺之語,若被丹朱得知,怕是會笑掉大牙。

姨母既在麵前,亦對自己嬌女無可奈何,由得她跋扈。我卻是反駁慣了的,毫不留情指責她道:"公主殿下你私下凡間?”

丹朱大概不曾料到我闖下這般大禍居然連眼眶都不曾紅上一紅,委實有些不可思議,又被我指出她犯了戒,不由漲紅了俏臉,強辯道:"胡扯!”

我向來喜歡看丹朱這般漲紅了臉的模樣,似我殿內那棵水蜜桃樹上結的果子熟了一般,甚是惹人垂涎。心中雖暗笑,麵上仍要一本正經極是誠懇道:"所謂爛泥扶不上牆,我記得這是凡間的一句俗語!”

放眼整個鳳棲宮,從來少有人敢搶白丹朱,她吃我這一詐,頓時煞白了一張玉容偷瞧姨母,見她麵上神色不怒自威,頗為怨恨的瞪了我一眼,掩麵向著宮內跑去,身後一眾仙娥紛紛追了上去,彩衣紛揚,暗香盈鼻,場麵甚是隆重壯觀。

我口中嘖嘖歎息,隻覺丹朱不過虛活了一萬三千多歲,被我幾句話就擠兌得露了馬腳。

姨母雙目沉沉如海,盯著我瞧了半會,難得慈愛一笑:"你這孩子……”

我自然明白當著她的麵,這次有些放肆,不過是仗著以後不會再回到丹穴山,總要對丹朱略有回報。她其實不明白,每當她身著五彩羽衣在我麵前趾高氣昂的走過,我心裏總還是有些可憐這天真的公主,要遵守無數的戒條,雖為鳳宮之中最尊貴的公主,也不過是籠中鳳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