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共死(1 / 3)

我耳邊炸雷似的響起猰王嘶啞的笑聲:"這小小鸞鳥倒有些意思,居然有護體神獸。"若非我視力尚佳,能瞧得到身周十步之內並無人影,定會誤以為猰王就在我身邊。 不,有什麼東西從我背後盤旋而出,呼嘯成風?我不曾轉身,便聽得雷鳴電閃,胸前倏忽冒出來一雙金色蒼利的鷹爪,接著便是虎須鹿角,仙氣騰瑞,銀龍繞身,沿著我的身周一圈圈遊走,引得我身上衣袂紛飛,發絲輕揚。 我伸出手去,輕摸了一把這銀龍身上的鱗甲,觸手涼滑,似我曾經大怒,扒過的那種。銀色的龍,我隻識得一條,便是眼前這位。 "嶽珂。” 我心中又是歎息又是好笑。 這算得上是自上次扒他龍鱗之後我與他真身首次見麵。雖說他有健忘之症,但昆侖鏡中之遇,自作不得準。 那銀龍似明白我心中所想,蝦眼一瞪,搖須擺尾,一道白光之後,從空中徐徐降下一白衣少年,神色溫雅謙和,眼神冷靜,須臾間倒難分辯這到底是那位喜笑還是喜冷的嶽珂。 我與他的眼神在空中交彙,極是不明白這生死關頭,他何必要冒了出來?不過分神間,猰王的笑聲再度響起:"老夫還以為這小丫頭有護體神龍,原來不過是小兩口生死不離。” 雖在危急關頭,我也不禁笑出聲來:"猰王也算成名之輩。自小仙進屋以後,藏頭露自不必說,但這會連眼神也糊塗得緊,居然將不相幹的人瞧成小兩口,這讓小仙真正好奇,猰王難道真的是龍鍾老態,白發蒼顏?"說著暗暗念起護體仙訣,防他發難。 我身旁嶽珂眸光閃動,隻靜靜相立,神態閑怡如立東海碧波雲頭之上,我心中暗暗讚歎:這人不是天生的傻子便是最近心神蒙蔽才做出不智之舉。小仙我活了萬把年,所見所識者無不是拜高踩低,拍馬逢迎之輩。雖有知交,那也不過是閑時解悶,聊遣寂懷而已。若真在危機關頭求得哪位仙長為我來兩肋插刀,不過是個笑談而已。 眼前那即將幽枯之燈漸漸明亮,光亮的盡頭緩緩行來一男子,年約三旬,尖頭猿臂,麵上雙目緊連,目光凶惡猙獰,下巴尖窄,便似人身之上安了個蛇頭一般,挾一身的戾氣而來,行得愈近,那腥味便愈濃。 我心中一凜,視線被打斷,與我本有芥蒂的嶽珂已閃身立在我身前,將我護得嚴嚴實實,沉聲道:"猰王早已成名多年,竟然與隻小小鸞鳥較真,傳出去也不怕被須彌山下阿修羅王嘲笑?” 危急關頭,這條傻龍竟然扯些不相幹的人,也不知這須彌山下的阿修羅王是何等樣人,卻來嘲笑這妖魔?我探頭出去,立時瞧見猰王麵色扭曲,啞聲狠道:"若今日老夫將你們這一禽一獸斬殺,想來那老匹夫縱然再生出九頭九臂來,也難探知吧?"眼前一黑,立時被一雙鐵臂拉回了嶽珂身後。身邊雷聲電光齊鳴,仿如雷公電母二神親臨一般,卻都近不了我身。我詫異之極,四下去瞧,卻原來是嶽珂已祭出了仙障,任憑猰王法器攻來,那仙障隻微微的顫動,倒不曾被破開。但仙障四周卻是風聲雷動,隻差了大雨滂沱,便是幢幢黑夜,惡鬼橫行之時。 嶽珂冷冷一笑,手中光華頓現,那仙障便又加厚了一層。仙障之外,猰王身周漸漸顯現出無數的利鬼冤魂,圍繞著仙障打轉,我隻覺全身毛骨頓悚。這些不得往生的魂魄被他鎮魘在此,時間太久,若被練成了幽冥神兵,也是不小的禍患,這在仙界卻已是有過先例的。 猰王墜入魔道已深,此時瞧到了我的麵色,暢意大笑:"小鸞鳥兒,你知道女床山上屆土地怎麼死法嗎?” 我瞧著嶽珂已有頹勢,他雖比我大了三萬多歲,但修為到底也算了得,居然能抵擋猰王多時。邊念起仙訣助他加固仙障,邊刺猰王:"這還用得著猜嗎?猰王定然是把他咬成碎片吃下去了。” 今日既然已被逼至絕境,我早已不抱生還希望,此刻隻求速死,隻連累了嶽珂,心中好生過意不去。 猰王在仙障四周惡鬼群中巡梭一遍,伸手揪出一隻千瘡百孔的惡鬼,拉了他緊貼在仙障之上:"這便是上屆土地。” 我細細瞧了一回,那土地的魂魄卻已是被斬得麵目全非,竟然是拚湊而成,嘴下巴少了一處,肩上破了一個大洞,五官深隱,似被人當著麵門狠狠一拳,可見死狀慘烈,連魂魄也不得往生。 我心中感懷,早知此行有性命之虞,但又反抗不得。心中驀然湧上個念頭:罰我來女床山,許是天帝與姨母皆盼著我速死,不過是借刀殺人罷了? 從來隻說天界法術高強者眾,猰王能在此地潛伏日久,並非一朝一夕,我實不能相信天界毫無所覺。 我慘然一笑:"三殿下,此次卻是青鸞對不住你了!” 他側頭來瞧我,目光沉鬱,似葳蕤密林,林深葉荗,卻瞧不見內裏隱藏著的光景。若非走進去,也隻能淺窺其外貌。 我在他這般逼人的目光之下低下了頭,極是卑微道:"我自然也知道自己不過是一介孤鸞,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不一樣,並無幾人牽掛。隻是……隻是今日這般危機境況,得三殿下援手,連著上次差點魂飛魄散,也是得了三殿下的保全,青鸞感激不盡,卻又無以為報!” 他眸光平靜,淡淡道:"既然無以為報,那就以身相許吧?” 呃……若說凡間英雄救美這個戲碼裏,結局總歸是美人以身相許,放在仙界,這原本也使得。隻是,他救我不止一次,加上與鯤鵬鬥敗沉入東海那次,已是第三次救我於危厄。我卻深知他根底,這條龍有個健忘的毛病,我若將他此話當了真,逃出此劫難之後,如若有朝一日與他成了親,大婚第二日起床,他立在床頭將我打量一回,再問一句:"你為何睡在我床上?” 娘哎……我將如何作答? 這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尤為重要。 設若我與他將來再有了孩兒,他一覺睡起來不認得這孩兒,旁人定然以為我做出了不甚體麵之事。仙家雖不曾有沉塘之說--當然,東海本來就是個大池子,再沒有比東海更大的塘了--沉塘之說簡直多此一舉。但旁人的唾沫卻恐要將我淹死。 我深知被指指戳戳的滋味,自然再不願意自己的孩兒嚐到此中苦楚辛酸。更兼著我與他那一頓好打至今也無定論,兩人還未撕擄明白,此時便說到以身相許,委實有些早。 我打著哈哈糊弄道:"你我相識也非一日,如果今日能脫困,青鸞定然以身相許!” 他涼涼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表情似極為不信。 我擦著額頭小汗與他禦敵,自然知道他這般懷疑也有道理。言出必行那是凡界迂腐君子所為,本仙不過是一隻飛禽,過去的一萬年裏說到做不到的境況不止一次,他懷疑那也是事出有因,怨不得旁人。 猰王瞧著我二人這般,惱得更厲害,桀驁一笑:"老夫且留你們小兩口訣別片時,也無妨。"張開口,三昧火珠噴出來,繞著結界盤旋不止。 嶽珂低聲道:"你在此地等我!"身如白練,已是衝出了仙障,手中執著的卻是三尺青鋒,直取猰王麵目。 我瞧著他這般拚命的攻勢,取得是魚死網破的打法,定然是修為不及猰王,這仙障隻能保一時,困在此地卻也不能脫困,他方有此舉。 我心下黯然,也不知是已知自己將命絕於此,還是為了嶽珂這一番不值當的行為。他有父有母,兄弟和睦,姊妹相親,與我不過是相交一場,幾千年下來,總還是有一些情誼存在。不過我向來衝動又好惹事,總以為一頓老拳已將那些情誼砸的一絲不剩,再想不到我大難臨頭之際得他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