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嶽珂與我並肩坐在天帝的禦花園裏,頭頂是一棵芭蕉樹,我低低道:“可惜無雨,雨打芭蕉也有些趣致。wWwshukejucOm 【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Ww_WxIaoYanwEnxUeCOm ”不過是在安慰自己。雖然他向我一再保證那淒切的聲音乃是昆侖天妃,但我疑是他思母所致產生的幻覺,心中瑟瑟,偷偷揪著他的衣角不放。 今日太子殿下設宴招待四方龍子龍女,宴至半酣他去偷溜出來尋我,將我心頭疑惑盡解,委實算得上一件在好的事體。隻是他既然已經聽到了親娘的呼喚,自然不肯放棄,於是與我約定夜半前來夜探禦花園,尋出真相。 許是今日他與我一番暢訴,已將別情抒懷,倒不似昨晚在園中那般激動。隻是長眉緊擰,不巧側頭之時,發現了我的小心翼翼,於是將我冰涼的手拖了過來,搓了幾搓。手中冷汗涔涔,他也不嫌棄,隻拿絹帕擦了。 我心中害怕,胡思亂想,倒真教我想起另一件事情來,問道:“我在昆侖鏡之中瞧著你一人涉水而去,進了一間小石屋……” 他摸了摸我的頭頂發絲,道:“你是不是瞧見棺中沉睡著一名年輕男子?” 我點點頭,一時之間倒忘記了惶恐之心,道:“那年輕男子是——” “那便是你的小舅舅。”他在我手心輕拍了一下,戲道:“我後來漸漸醒來,才知已身三魂各有去處。一魂被招了至龍三太子肉身,一魂因破損太過,在昆侖鏡裏修補,另一魂大概當日事出緊急,定然是被阿修羅王用了仙法鎮在了原身之上。” 我想起他那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自己在昆侖神鏡之中遇到的便是那風流瀟灑的一魂,奇道:“我怎麼瞧著你有時性格不同,一時冷來一時熱。”拿手指捅了捅他堅實的胸膛,道:“這會身體裏是哪一個魂?” 他唇角抿成一線,隱有一絲笑意,道:“起先這身體裏招來的一魂正是你初次相見之魂,喜笑隨心。隻是後來另一魂魄在昆侖鏡中修補大成,便循跡而來,占了這肉身。wW_WXiaOyaNweNxuEcoM 但也不知是父王的招魂不太得當,還是另有原因,這兩魂總不能合一,因此被迫出來的魂魄隻得再行寄居昆侖鏡。後來在珊瑚城中受了紫陌所傷,另一魂竟然出了昆侖鏡來養護,方才有了兩魂合體。隻是如今阿修羅王一時不在,他的仙法高妙,受他所鎮的另一魂也不能脫出本體罷了。” 我心中一時大感為難。這魂魄乃是嶽珂的,他那真身於我真正有些陌生,要他回魂去做天帝長子,本是理所應當。但不知為何,我卻有些不願意。許是我已經瞧慣了龍三太子這具皮囊,換具皮囊下意識覺得那便是個陌生人。 他瞧著我咬唇不語,道:“小丫頭在想什麼?” 我鼓足了勇氣方真心替他說下去:“我若是你,一時裏定然也有些為難。用慣了龍三太子的身體,再回到真身去……但若長久不回真身去,確也不是正途。” 他在我額頭之上敲了一下,歎道:“小呆鳥倒想得容易。隻是你仙法尚微,自然瞧不見我的原身已毀,不過是阿修羅王用仙法拚起來罷了。若想再用已不能夠。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想法令那被鎮的一魂脫困,三魂合一,我這健忘的毛病大略才能好罷。便是仙法,也定然能陪增。” 這番話倒解決了我心頭急難。抬頭去瞧,夜色深沉,不由奇道:“今晚倒是奇事,已等了這大半夜為何還不曾有聲音來?” 他麵上隱忍的痛楚一閃而過。牽了我的手道:“還是不如四下裏瞧一瞧罷?” 但這夜禦花園靜寂,不過是些蟲聲風聲,除此而外再無動靜。眼瞧著再過兩個時辰天將破曉,今夜定然再無收獲,我跺跺疲累的雙腳,安慰他道:“今晚許是天妃娘娘累了,尋地方歇息去了,不如今晚我們再來?” 他想了想,別無他法,也隻得離開了此處。 我與他一路行一路說,又想起離光孤仃仃在寒潭,因之商議道:“不如我們是膳房偷偷取些糕點於他充饑?” 他點點頭,道:“也真有些為難了他。W_w_WxIaoYaNwEnxUecOm 若非尋你……都是你這呆鳥!” 我既知他不會以“小舅舅”自居,心下大定,還擊道:“你不過是條傻龍,又憑什麼叫我呆鳥?” 他忽爾上前來掩了我的口,低低在我耳邊道:“有宮娥。”將我拖至山石轉腳藏了起來。那兩仙娥過來之時正提著兩隻大朱漆描金食盒,邊走邊埋怨道:“未來的太子妃娘娘嬌慣太過,大半夜的讓大家折騰。不過就是幾口吃食,一點子宵夜,也是挑剔來挑剔去。” 另一名仙娥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太子妃娘娘貴為六界之後,挑剔些也正常。你我能侍侯她也是福氣。” 起先那名仙娥疑惑道:“早就聽聞鳥族赤焰族長嚴正無私,怎麼教出來的女兒倒與她不太像?” 二人過了轉角,語聲漸淡,想是走得遠了。 我被嶽珂掩了口鼻子,待得那兩仙娥走得遠了還不見他鬆開,伸手將他打了一把,惱道:“還不放開?” 他如夢初醒一般,慌慌將手放了下來,大步向前,我在後麵追趕得氣喘籲籲,怒道:“喂,你這是惱火了嗎?” 他猛然轉過臉來,卻是笑嘻嘻的神色,雙目亮如星辰,道:“這是說哪裏話?我不過是肚子餓了,著急想快點去膳房而已。” 這副神色,儼然正是從前那拈花惹草的嶽珂的笑容。我後退了兩步,心中警鍾敲響,竟然咚咚咚多跳了幾下。撫胸想道:朱雀神君你若是再不來,說不定我就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責。——不過就算我犯下了罪責,定然不是本意,而是月老這根可惡的姻緣繩。 我定了定神,給了他一個冷臉,大步向前而去。 等我與嶽珂收羅了兩包吃食到了寒潭之時,瞧著離光正斜倚在山石之上,見得我二人聯袂而來,若有所思瞧了一回。緩緩直起身子來,淡淡笑道:“今晚你們倒來得齊。” 尋找嶽珂生母之事,也不知他是否想讓離光知道。此事我不便作主,自然轉頭去瞧他,不防他也正轉頭來瞧我,想是二人心下所想正在一處,不由對視一笑。 離光瞧著,麵色頗有些難看,道:“我竟不知你倆個冤家何時這般默契了?從前不都是打打鬧鬧,合不到一處嗎?” 他這話倒是不假。 從前我三人四處遊曆,我與嶽珂從來意見相左,此時便顯出離光的重要性來。他若偏向我倆之中的任何一位,剩下的另一位也唯有服從的份了。為這事,離光沒少受嶽珂埋怨,大多數時候他總是偏向我這一邊。 我上前去將手中包袱打開,鋪在山石之上,笑道:“我們合拍,這不是讓你少操點心嗎?也省得你左右為難了。” 他接了一塊點心咬了半口,緩緩道:“這倒確也不再令我為難。”嚼了半天,似難以下咽。我一拍額頭,歎道:“瞧我這記性。定然是點心太幹,你咽不下去。”念個仙訣,將我房中水壺挪了來,又變了三個杯子,一人倒了一杯涼茶。遞了杯茶與他,“我瞧著你咽了半天咽不下去,這點心也太幹了些。” 他一口將杯中茶飲盡,我見他麵上苦意頗甚,也拿起杯子來飲了一口,馬上吐了出來,抱怨道:“這誰泡的茶,怎得這般苦?” 他倒恍惚問了一句:“苦嗎?我沒覺得!” 我倒覺得他今日有些奇怪,明明是這茶苦得他連眉毛也皺在了一處,這會倒來問我?橫了一眼道:“你今天傻了吧?” 嶽珂倒是斂了之前那般嘻笑神跡,此時也微微苦笑。我更覺得奇怪,他杯口茶水一口也未飲,作甚也露出個苦笑來? 今日這兩個皆是超乎尋常的怪異,倒令我心有憤慨,也不知他們作何想法。隻得自己拿了塊點心來吃,又大口飲了口茶,歎道:“苦啊,好苦啊!” 嶽珂反駁道:“你哪裏嚐得出苦啊?” 我白他一眼,道:“我舌頭又不曾壞掉,怎的就嚐不出苦來?” 他二人齊齊相視苦笑。 離光好不容易將一塊點心咽了下去,緩緩道:“青兒,今日我問你件事,那日我所提的,你可記在了心上?” 他與我提過千件萬件,我哪裏一件件記在心上?但見他神色鄭重,又不敢敷衍了事,側頭想上一回,心中咯噔一下,可不是他提過一件嗎? 那日在天界我與他初見,他道要娶我,此時提出來,難道是這件? 我伸手去抱了嶽珂的左腳就要脫靴,他掙了兩掙見我絲毫不為所動,隻得朝離光頗為尷尬的一笑,任為作法。 我脫了他的靴子,拉下襪子來,將長褲抹上去一點,撚指為螢,亮出一點微弱的光芒,指著他腳腕道:“你們瞧。” 他二人皆低頭去瞧,但見嶽珂腳腕之上一根紅繩若隱若現,離光久居深海,疑惑道:“這卻是什麼?” 嶽珂聲音已有些顫抖:“姻緣繩。”喃喃道:“這卻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猛然抬頭,雙目放出光來,緊盯著我,好似我就是月老,替他解決了婚姻大事一般,極是感激不盡。 我推了他一把,道:“你不會是今日才瞧見吧?” 他連連點頭,又抬起腳來仔細的瞧,似抱著珍寶一般,我一把將他推倒在地,罵道:“什麼了不得的寶物,不過是隻臭爪子罷了。” 若化出真身來,他這隻腳可不就是隻龍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