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憔悴(1 / 2)

嶽珂伸手將我扶了起來,目中神色肅然,四下去瞧,幾乎是霎時,這聲音隨著花香四下飄散,聲聲相續,仿佛就在身周,若非我先時一眼瞧見花苞打開,而後才聽到了聲音,也定然一時半會尋不出聲音的所在。WWWshukejUcom 【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Ww_WXiaoyaXwenxUeCoM 8 9文學網 我拖牢了嶽珂的手,指著那叢優曇花後退了兩,驚道:“……聲音,聲音便是從那花朵之中飄出的。花朵開放的時候這聲音同時響起。“ 嶽珂似信非信,彎下腰去,將耳朵貼近盛開的優曇花,那聲音徐徐傳來:“……孩子快跑……孩子快跑……”他眼角有晶瑩淚珠流下,打濕了花蕊,仿似那花蕊帶露,在月華之下熠熠生輝。 我曾聞聽鮫人有滴淚成珠之說,且我離開珊瑚城之時,就收到了位鮫娘滴淚所串的花藍,但龍族淚滴寶光閃爍,實是神奇。我伸出手去,輕撫那花蕊,耳邊淒涼之聲不絕,令本仙心為之酸,指尖上卻驀然滴下一滴滾燙的淚來,直燙得本仙縮回了手,那花蕊噌噌暴長一掌之長,嶽珂被驚得朝後退了大大一步,蕊中芳香盡吐,霎時花香濃馥,蕊泛黃色寶光,漸漸幻出一個女子的頭顱來,長眉斂目,閉眼沉睡,膚如凝脂,倒好似一朵優曇花之上長了顆腦袋一般,花莖花瓣就權作了身子。 我被這怪異之景駭住,眼睛釘在了花朵之上,片刻也不敢挪,隻伸出手去扯嶽珂的袖子,扯了兩三下也不見他回應,那花中頭顱卻緩緩睜開了眸子,目光霧藹藹一片,盡數茫然,側頭打量她眼前的我與嶽珂。 “呀——”的一聲,我忍不住叫了一聲,一頭躲進了嶽珂身後,生怕那腦袋之上再生出怪異之事來。那腦袋輕擺了擺,極有節奏,便似花草在風中搖擺一般。女子輕啟櫻唇,輕輕歎息。 這歎息聲似有魔力一般,引得嶽珂又趨近了身子,幾乎要與那花蕊腦袋額頭貼著額頭。W_WwxiAoyaNweNxuECom 我後背沁起無數冷汗,想象不出他日思夜想的娘親居然是花蕊為首,花莖為軀。 嶽珂輕聲叫道:“娘親……娘親……” 那花蕊麵孔之上漸漸有了絲疑惑,雙眸漸有清明之色,盯著嶽珂瞧了許久,時光靜謐,本仙胸膛裏那顆鸞鳥的心髒一時縮成一團,似乎禁不住這般沉默馬上就要炸了開來,那優曇花蕊卻疑惑道:“你是誰?”麵上忽然添了恐怖之色,花蕊已經斂了一半,微微低下頭去,顫聲道:“……我不再跟你爭……你作甚還要害我……” 嶽珂哽咽難言,低低道:“娘親,是我啊……是我啊……” 那花蕊身周的花瓣漸有閉合之勢,優曇花素來花期極短,不過是一刻時光而已。不等嶽珂再說出別的話來,花蕊已盡數斂去,黃色寶光散盡,花瓣閉合,一切又陷入了靜寂,連那幽幽的歎息也在這花瓣閉合之時散去。 嶽珂怔怔立在當地,良久不曾作聲。本仙心中揣測,自己初時從鮫王那裏聽聞爹爹的消息,約略就是這番情狀,是以倒有些感同身受,便不再上前打擾他,隻靜靜在他身旁相陪。 月華如緞,身旁此人傷心垂立,天際孤雲來去,將幾粒本已黯淡的星子更是遮得不見影子,憑添一縷蕭瑟之意。 隔日我在信芳院補眠,被流年一陣踢門之聲吵醒。 這小童近些日子愈加跋扈,六千年道行居然敢在本仙門前撒野。我在朦朧之際聽得兩位灑掃嬤嬤盡力勸解:“小哥這般吵鬧,吵醒了掌吏,瞧她給你好果子吃。W_WwxiAoyaNweNxuECom ” 另一位熱心道:“掌吏閑來無事便睡覺,小哥來吵吵也是好的,年輕女子活泛一點,總歸能嫁得出去。可別像我們兩個老貨,悶了一輩子也不曾嫁出去。” 近兩日夜半我便陪著嶽珂前去瞧優曇花。那優曇花也有些奇怪,有時開一朵有時三四朵,總是花開的時候便有女聲低語,花凋則聲息全無。因之那女聲便隨著花期長短而不一。 嶽珂這兩日便有些呆呆的,白日裏太子殿下雖與四海八荒王子公主們宴飲歌歡,連各族適齡的公主們立在他麵前,也不能教他打起精神來。與從前那副風流態截然不同。倒是夜晚他而而精神百倍,眼睛眨也不眨隻盯著那一大叢優曇花發呆。 本仙閑則無聊,白日裏有時候被太子殿下傳喚侍侯左右,陪同各族王子公主們,精神未免有些不濟。今日好不容易太子殿下準了我一日假,又被流年這小仙童給吵了醒來。 不過我在這信芳院也住了些日子,倒從來不知這灑掃嬤嬤們如此關心我的終身大事。 說起終身大事,又教我想起了朱雀神君,這幾日陪著嶽珂這廝,許是沉默的時間多了些,又或者這姻緣線真有神效,本仙的目光不由自主便隨著他而去,暗地裏將他瞧了又瞧。 多瞧一眼便多一份喜歡。瞧得多了目光便有些挪不開——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我心裏警鍾大作,連半夢半醒之間也盡是些凡界的書生小姐勞燕分飛的戲碼,睡夢之中竟然愁惆之心大起,醒來打濕了半邊枕頭,這簡直是亙古未有之事,想也不必想,那慌亂便由心而發。 門外流年與那兩位灑掃嬤嬤正在對峙,我披衣起床,蓬頭垢麵推門而出,日光耀目,流年立在五步開外,將我上下打量一回,極是疑惑道:“就這般模樣,也配作側妃娘娘麼?” 側妃娘娘這四個字,倒勾起了幾分對嶽珂娘親的同情之色。她初時也是側妃娘娘,另一位與她平起平坐的側妃娘娘現如今乃是天後娘娘,高高在上,她卻被鎮在花園之內,黃昏獨雨,一生憔悴,可謂雲泥之別。 看來天界的側妃娘娘進則一步登天,退則魂碎神傷,萬劫不複,原也是個危險的角兒,極不容易扮演,豈是我這等愚魯之輩所能勝任? 我朝他瞪眼,怒道:“流年這是咒我死麼?什麼側妃娘娘,沒影子的事兒!以後再教我聽到一句話,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去。” 太子殿下不錯是說過歡喜我這類的話,但我以為,甜言蜜語好比動人的歌聲,唱過一陣也就算了,隨風過耳,卻萬萬當不得真。 丹穴山之上雄鳥啾啾,幾乎個個會唱歌,但論起專情來,至今我也不曾瞧見過一個。 流年被我一頓搶白,一句話噎了下去,好半日才冷笑道:“鳥族倒是好手段,送了位公主來做太子妃娘娘,如今又答應了公主的表妹來做太子側妃娘娘。赤焰大族長遣了宮娥前來傳喚掌吏,還請掌吏速速更衣前去。” 我呆了一呆,許是睡得晚了些,腦子有些不好使,流年這話我一半明白一半糊塗。太子妃娘娘正是丹朱,但丹朱的表妹——整個丹穴山,擔著這虛名的也唯有我一個而已。但丹朱的表妹來做太子側妃娘娘,這話我卻又有些不懂了。 “什麼太子側妃娘娘?” 流年見我一副懵懂樣子,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將麵上冷笑收起,歎道:“你總是這副呆樣,都被赤焰大族長許了做太子側妃娘娘,也不注意一下儀容。” 我被這話一驚,心中驚濤駭浪,暗道不好,撲上前去握緊了他的手腕,連聲追問:“這是幾時的事?這卻是幾時的事?” 流年痛叫:“輕點,輕點。就算要當側妃娘娘,也不用激動成這副模樣吧?” 我心中氣苦,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你小子聽見當側妃娘娘才激動呢,本仙有何可激動之處?姨母若真訂了這約,還不如拿把刀來砍了我,省得慢慢磨挫。” 流年吃我這一記,苦著臉哀求:“姐姐,姐姐……喛喛……娘娘,流年知錯了。” 他不叫還好,一叫便叫起了我心頭的火兒,一腳踹在他脛骨之上,用得正是昔日無賴之時的招數,眼見他疼得彎下腰去,我“嗖”的一聲從他身旁竄了出去,怒道:“姨母這是安得什麼心呐?”身後半邊衣袖被流年揪住. 他哀哀懇求:“姐姐……姐姐你且梳妝打扮了再往桐疏殿去吧?這番樣子闖出去,傳到天後娘娘那裏,將來有得你苦頭吃。” 我捏個訣,渾自上下霎時齊整。不過是個仙術,流年比我修為少了幾千年,此刻瞧著我自然已經妥貼,但若教姨母瞧著,此刻我定然還是衣衫不整的模樣。但流年這消息令我方寸大亂,心頭已似揣著把小火苗,那火苗遇風便長,滋滋燒得厲害,令我一刻也不能停下來,頭也不回往桐疏殿跑去。 無論如何,不能教姨母坐實了這樁姻緣。 想教我屈居丹朱之下,將太子視為良人,除非那一日我也得了嶽珂那樣健忘的毛病來,也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