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境,怒濤千尺,頭頂蒼穹烏雲垂頂,欲墜未墜。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Ww_WxIaoYanwEnxUeCOm嶽珂帶領一隊天兵天將立在雲頭,腳下鷗鳥淒鳴,掠波而翔,群鯊目盲,竄遊相撞。浪尖之上危立一個,長發如海藻般飄亂,身後碧波之中鮫兵密集,正是鮫王。嶽珂的前方雲頭之上羅列另一隊天兵天將,玄武神君恭身在側,身著紫金盔甲卻難掩妖嬈綺貌的,便是天界太子淩昌。我縮成一團,盡可能的將腦袋縮進嶽珂懷中,耳邊突響起一聲極輕的笑:“我倒從不知,青兒也有這般膽小的時候。”換言之,他瞧見過我從前膽大的時候?我從前雖法力低微,但膽子倒也算不上小。莽撞之事也做過不止一樁。猛然從他懷中鑽出腦袋來,仰頭去瞧,卻隻瞧見了他宛若削鑿過的下巴,線條流暢,再往上的風影,隻因地理位置不佳,未能得窺全貌。那廂淩昌太子回頭來笑道:“大王兄出征之時卻帶著一隻尋常雀鳥,當真不怕父帝怪罪下來,治你個貽誤軍機之罪?”我在他這話意之聽倒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之意,心中猜度,再加上同娑激怒之下所講之語,說不定嶽珂此次出征,便是淩昌太子與天後所設的計謀。嶽珂在我的麻雀腦袋之上輕輕摸了兩下,淡笑道:“為兄前些日子幫父王遷府,在途中救到這隻受傷的小麻雀,憐她孤苦無依,這才帶在身邊養傷,父帝有甚可惱之處?”雖然此時乃非常時期,但我惱他將我講的這般可憐,伸出鳥喙來啄了一下他的喉節,感覺到他的不自然,方才作罷。又側頭來打量淩昌。我如今仙法大成,倒不怕淩昌能瞧出真容來,瞧著他的目光未免放肆了些。W_WwxiAoyaNweNxuECom淩昌向來被各族仙子們追捧,此刻突然被我這樣一隻毛色平凡無奇,體形又弱小伶仃的鳥雀盯著,直覺不喜,厭惡的轉過頭去,笑諷道:“大王兄的愛好倒真是獨特……為弟從前養過畫眉八哥鸚鵡之類的,倒不曾養過毛色這般普通的小雀鳥。”這話若擱在從前,我定然要不依不饒與他大鬧一場,但自丹穴山見過丹朱披頭散發,揮舞著鞭子抽小金鳳的姿容,隻覺再好的羽毛都比不上一幅好心腸。對於那鮮豔的羽衣,早熄了肖想之心。倒是對同娑所言半信半疑,記掛著昆侖神鏡的下落,恨不得用目光脫下淩昌一身龍皮來,將內裏搜個清楚仔細,好尋出昆侖神鏡來。淩昌大概真的忍無可忍了,捏指為訣,化出一團火光來,直接朝著我襲來。我若是鳳凰,此刻涅磐也無甚要緊,但偏偏本仙乃是一隻鸞鳥,身上這青羽沾不得火。心隨意至,翅膀揮出去才發現,忒也小了些,根本擋不住淩昌攻來的火球。正欲化出真身,掌分掃過,嶽珂已將火球擋了回去,沉聲道:“王弟還是小心為妙,這小麻雀雖然尋常,但好歹是條生靈,怎可枉殺無辜?”淩昌淺笑出聲:“大王兄迂腐得緊。瞧瞧這下麵!”隨手砸下一道響雷,海中便有幾條巨魚翻了肚子,枉送了性命。底下鮫王笑聲如雷,有黑雲迅速堆積:“淩昌小兒,你不過是老夫手下敗將,便是偷了鮫族幻術修煉的典籍,也不能拿住老夫,不若快快退兵,還能留得爾一條小命!”淩昌麵色鐵青,朝下瞧了一眼,嘴角忽然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鮫王且不必著急。本王未曾祭出法寶,並無大礙。WW_WXiaOyAnwenXueCOM”手伸進懷裏摸了幾摸,揪出來一塊巴掌大的黑鏡子。高高擎起來。我心下頓然涼透。縱然此刻天色微暝,我也能瞧得清楚,淩昌手中舉著的,分明便是昆侖神鏡,便是連鏡後麵盤旋的恩愛雙鸞都瞧得清楚。淩昌一麵擎了鏡子向著鮫王,一麵回過身來朝嶽珂得意一笑,嫵媚到令觀者膽寒。我爬上嶽珂肩頭,在他耳邊喃喃:“這可如何是好?”他轉頭來,不防正撞在了我的鳥喙之上,那柔軟的感覺頓時教我怦然心跳,朝後退了兩步,一爪踏空,便從他肩頭跌落了下去,被他隨手一撈,正正握在了手裏。他將我舉至眼前,輕聲謔語:“青兒這是替為夫著急擔憂嗎?”我心焦如焚,他卻在此調笑戲耍。想及自己編織的那一套謊言,雙目怒瞪,又怕被幾步開外的朱雀神君聽了去,小聲咬牙切齒:“我怎的當初這般沒眼光,選了你這條傻龍?那昆侖神鏡乃是你命脈所係,裏麵……”裏麵大約也存著他的一魂一魄,但這話卻不好再說出口,又怕激得他失了理智,做出不當舉動來,心中當真柔腸百結,千般為難,幾乎急得滴下淚來。他已不似舊時,還能記得從前情份,且能對我百般容忍寬縱。如今不過是念著我編與他的那套謊言,方才由得我指手劃腳。腦中靈光一閃,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低頭垂淚:“三郎有所不知,我與你……春風幾度之後,近日方才察覺已珠胎暗結。青鸞雖沒皮沒臉,但也不能眼瞧著這孩子沒得爹爹疼吧?”想及自己年幼之時百般心酸,隻恨不得此刻能拿鳥爪撫肚,作出裏麵真有塊肉的情狀來。偷偷抬眸去打探他的神色,但見他麵上一片酡色,心中大奇:難道這條傻龍害羞了?但細一打量方發現,他麵色古怪,似憋笑憋的極為辛苦,難道是聽聞自己要當爹爹,又不能在人前作出開懷暢笑的模樣來,所以才忍得這般辛苦?我拿鳥喙輕啄他的手心,柔聲苦勸:“三郎再是這般高興也是枉然。若……若你不能將那昆侖神鏡搶了回來,出了意外,我便與肚裏的孩兒也不活了……”那廂裏,鮫王與淩昌正唇槍舌劍,各自亮了法器,鮫王仍是紫陌。他卻低聲問我:“青兒說的,可是真的?若為夫……為夫有了不測,青兒也不肯獨活?”他如今雖傻了些,前事盡忘,但待我之心昭昭可鑒。我閉了閉眼,想起初見之時,碧浪潮波之中那風儀雅雋的男子,如今雖知他非當日那般奪目,褪去了那層耀眼光華,這條傻龍卻如鐫刻在我心版之上,再難剝切下來。我腦中如萬波奔湧,一時裏是修羅王爹爹慈愛的眼神,一時裏是麵前這傻龍言笑晏晏,隻覺失去了這些,世界便如荒漠,再無值得留戀之處。如今做不到兩麵周全,總不忍教他們其中一人傷心,心中愁苦彷徨,無奈掙紮,緩緩道:“活下來,怕也是痛不欲生!”他低低道:“青兒倒從來不撒謊。這話也真實誠。”語中溫柔款款之意令我動容,仿佛回到兩情相悅的日子一般。我隻是,從前對他不撒謊罷了。如今這一切,情真意切,但謊言相伴,也許將來一日,他回想起來,將這些情意也當作了謊言,也不一定。心中苦澀,卻被他小心塞回領口去。探出腦袋來瞧,他已如大鵬掠起,縱身一躍便立在了淩昌的雲頭之上,笑道:“二弟這寶器好生眼熟,不如拿來王兄瞧瞧?”淩昌哪裏肯還?急忙念起咒語,天地頓時昏濛,這鋪天合地的黑暗之中,唯有一束紫色的熾光衝破迷霧,向著雲頭之上射來。耳邊有兵戈之器交響,我緊張的伸出爪子去抓嶽珂的領口,衣甲生寒,低頭去瞧,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穿起了亮白銀甲,身後朱雀神君赤色衣甲火雲騰繞,玄武神君漆黑鐵甲與夜色漸融。腳下怒波騰湧,浪尖之上穩穩立了兩人,一樣的寬大鮫袍,一樣的海藻般長發,我定睛去瞧,其中一人乃是鮫王,另一位,正是離光。我窩在嶽珂的懷中,隻覺四麵海風撲麵,令人魄寒。紫陌的熾光投進了昆侖鏡的漆黑蒼茫之境,耳邊風聲挾帶了淩昌的笑語:“王兄,你這麵鏡子倒是好用得很!”一麵催動那神鏡。鏡後忽然湧起柔光,那對雙棲的鸞鳥漸漸脫鏡而出,先是爪子,再是雙翅,最後便是那交頸高昂的頭顱。半空中焦雷巨響,一聲接著一聲,這洪荒天地似乎都隨著這焦雷而抖,雷公電母執起法器為天界助威。銅錢大的雨點砸了下來,澆濕了眾人的麵孔,但那鏡後的光暈便似結界一般,半點雨水也不能穿透。漸有歌聲而起,無論萬鈞雷霆,傾盆暴雨,也不能將這歌聲息滅。這聲音似柔光一般穿透雨幕雷聲,在每個人耳邊細細回響,溫柔傾訴。我仿佛聽到了命運的召喚,這聲音乃是自由之聲,和平之聲,能包容萬物的暴戾,是生來自由的鸞鳥畢生向往的禮讚之歌。我不曾唱出過這般自由和諧的音節,然而我傾慕這歌者,像凡間每一個家徒四壁而拜讀史書的窮書生,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窮室陋巷不能磨其誌,錦衣華服不能束其心。這是鸞鳥窮其一生想要唱響的歌聲。我緩緩從嶽珂領口爬了出來,暴雨澆身,瞬間便打濕了翅翼。但腦中隻充斥著這歌聲,迎著暴雨飛起,化出了鸞鳥真身,合著這鏡中鸞鳥的節拍,迎風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