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璐再次回到寨子山家中時,已是傍黑時分。她是哼著歌走進大門的。迎麵碰上娘和嬸嬸。娘說:“你叔叫人打成這樣,你還唱!沒心沒肺呀……”
程璐斜眼瞟著她哥程環的屋門說:“娘和嬸嬸您們放心,不出三天就讓他姓杜的徹底完蛋!嗦嗦咪發啦啦嗦……”
程環的腦袋晃出門來了,程璐道:“哥哎,鎮上棺材鋪還有一口四片瓦棺材,你不為你的朋友杜琪瑞趕快去買呀?啦啦咪發嗦啦嗦……”程環說:“誰和他朋友呀,我下午找姓杜的算賬去了……”“啊呀,哥,你多勇敢呀,真找他了?”“我把他臭罵一頓,正式宣布斷絕一切來往……”“哥,那又何必!三天內自有碼頭工會和婦救會跟他算賬,咱隻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程環看程璐一本正經的樣子,心想莫非三天內杜琪瑞真要倒黴了?這可不是玩兒的。如果姓杜的真個落在碼頭工會和婦救會手裏,不死怕也得蛻張皮。姓杜的會不會經不住陣仗,把什麼都說了?最近,他們可是還倒過一批煙土呢。不僅數量大,杜琪瑞可能還在裏頭做了手腳。而且,陝西那邊還有一批貨馬上可能運過來……所有這些事,雖然他隻是幫忙打理,可畢竟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剛才,他是去找杜琪瑞“算賬”了,且還真的臭罵了他,但他哪裏又能“正式”宣布斷絕一切來往呢?
“妹呀,”程環歎口氣說,“姓杜的說了,他們當時酒喝高了,胡鬧呢。現在後悔得不行,回頭會找咱叔賠禮認錯的。叔叔犯了暴力抗稅的事,老杜說就算了。”程璐冷笑道:“喝高了?磧口是水旱碼頭,有的是酒。碼頭工友喝起酒來沒有不‘喝高’的。等著吧,三天以內姓杜的若是還不把白醜旦撈出來,那就讓他看看碼頭工友喝高了是怎的個樣子!到時再問他咱叔是怎的個‘暴力抗稅’的……”程環手指程璐嘿嘿笑了,說:“璐璐,我明白了。你是代表你們組織的。你們這是給杜琪瑞發出最後通牒了。怎麼,想讓我傳話?”程璐道:“我們的組織?我們的組織才懶得管他這事呢。白醜旦是碼頭工友,弟兄們多著呢。殺豬豈用宰牛刀!好了,哥,咱倆這話是私下說的,你可別出去亂說……”程環盯著程璐上上下下審視,鼻孔裏哼哼地說:“這人哪,要是參加了組織,是不是都會變得心計這麼多?你是在和你哥耍花活呢——你們想撈白醜旦,卻不便出麵是不是?白醜旦沒給你們辦好事,不好大張旗鼓的去撈人是不是?”
程璐沒回答,轉身回了她和程珂住的屋。那屋正好在程環住屋的對麵。程璐掩上屋門,拉一隻凳子倚在窗前,觀察程環的動靜。過了不多一會兒,就見程環出門朝外走去。程璐得意地笑笑,尾隨著也走出程府。
程璐驚喜地看到,古鎮磧口滿街滿巷都貼出了花花綠綠的標語:工友農友聯合起來,抵製稅收“驢打滾”!堅持全民抗戰,反對趁火打劫!發國難財與賣國無異!工農聯合會和商會還聯合貼出了《告全鎮商民農友書》。在蒼茫的暮色中,程璐看見崔鴻誌、馬有義和李子發不時出入於商號、碼頭及各路小攤小販中。遊擊隊戰士三人一組,正陸續出發去鎮周圍各個村莊進行“聯合抗稅”的宣傳。
在程家布疋綢緞莊外,程璐與商會會長李子發相遇。程璐看見李子發一臉的興奮,一臉的光彩,好像突然年輕了幾歲似的。剛才的會議,李子發也是列席了的。程璐悄聲感歎:“行動真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