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九年的四月,對於馬有義來說,是一個值得永生懷念的季節。在這個季節到來的時候,水旱碼頭磧口撤鎮設市,該市及市轄七村,含西山、西頭、賈家峪、寨子山、寨子坪、侯台鎮、樊家溝,劃歸離石縣管。而馮家會設鄉、下屬高家坪以北六村劃歸臨南縣(臨縣一分為二)二區管。馬有義被上級任命為中共離石縣磧口市市委書記兼臨南縣二區區委書記。
權傾一方的馬有義那天中午多喝了兩盅酒,走出天成居時他有點暈暈乎乎。他站在前後街接界的拐角上犯開了迷瞪,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想回設在黑龍廟下院的辦公室,還是要到自己臨時租住的“家”去。迷瞪了半天,最後朝著當鋪巷那邊走去。那裏是原國民政府臨縣三區區長賀芸的小妾古翠翠的住屋所在地。
這些日子,那個屋子和屋子裏的女人總是一次次出現在馬有義的腦海中。馬有義一次次揮手想把那屋那女人趕開,那屋那女人卻還是死皮癩臉地朝著他的腦海裏鑽。現在,馬有義一邊暈暈乎乎朝著那邊走,一邊饒有興味地回憶著自己上次走進那屋的情景。
那是兒童團遊鬥賀芸、楊巨誠、李子俊和程珂等幾個“反革命”的當天夜裏。那是一個雨後初霽的夜晚。滿天的星星繁密而馨香。從老河那邊吹來的夜風也是馨香的,夾雜著些許河泥水草的腥澀,還有河岸上星星般繁密的野花的清芬。
那時,馬有義剛從《晉綏日報》上讀了女記者采寫的關於他的報道,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沉浸在醉酒般的興奮中。
古翠翠的屋子門窗都是新割的,散發著紅鬆木的芳香。
記得那一扇厚重的門是被他一腳踹開的。他一腳踏進門裏,隨手便將那門從裏麵閂死了。他瞪著血紅的兩眼看著一臉惶恐的古翠翠冷笑一聲:“古翠翠,現在甚時分了?”
古翠翠不說話,惶急地朝著屋門溜了一眼。
馬有義冷冷問:“賀芸哪裏去了?”古翠翠說:“剛出去……一會兒就回來。”馬有義道:“好啊!一會兒回來好!古翠翠,你知道我半夜三更來你屋做甚?”古翠翠好看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粉嫩飽滿的嘴唇嚅嚅著,不吭聲。馬有義道:“我來見識一下美人計是怎個滋味。”古翠翠說:“馬政委,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馬有義道:“說得輕巧!你和賀芸設計害人時,多猖狂啊!”古翠翠嘴一撇,哭了,說:“馬政委,要打要罵隨您……”馬有義道:“你說什麼!在你眼裏,共產黨是隨便罵人打人的?不!我一不打你,二不罵你。我要用無產階級思想改造你!改造,你明白嗎?”古翠翠惶惶地點著頭,說:“馬政委,怎麼個改,怎麼個造,我聽您的。”馬有義沉著臉道:“這麼多年來,你古翠翠同國民黨反動派感情多深呀!深得黑地白日長一搭掰不開啊!怎麼個改,怎麼個造,你自己想想吧。”
古翠翠沏了一杯茶,雙手捧了遞給馬有義,馬有義接茶時,順手捏住了古翠翠的手。
令馬有義多少有些意外的是:那女人在扭捏了片刻後,竟半推半就地朝著他靠了過來。當他的大手摸向她的身子時,她竟惶急得如同一隻發情的母獸,一邊動手為他寬衣解帶,一邊哼哼唧唧說:我恨國民黨呀,我恨,我恨,我恨!我愛共產黨呀,我愛,我愛,我愛!那時,馬有義突然覺得一陣反胃,眼麵前就有程璐橫眉立目的麵影閃現出來。他掙脫那女人的糾纏,他走出了那間屋。
春夏之交的午後,太陽熱辣辣曬得人渾身疲軟。磧口街頭行人稀少,小攤販們連人帶生意都移到了背陰的牆根下。男人們十有八九大敞著懷,甚至摟起衣襟有一下沒一下地煽風取涼,或者幹脆輪流跑老河灣去讓涼風吹著,再往昏昏欲睡的頭上撩些水,彼此開些葷葷素素的玩笑,再逍遙散淡地返回來……反正這陣兒生意也不多,兩個三個攤子有一人看照就行。
馬有義串牆根下的背陰處三繞兩繞就到了古翠翠的屋前。他前後左右看看,見沒閑雜人等往這邊看,就閃身進了屋門。
古翠翠吃過飯正躺在炕上歇息,見馬有義進屋就擰轉身子向了牆裏。馬有義見古翠翠不理自己,心裏反倒火燒火燎地猴急起來。他返身閂好門,就在古翠翠身邊躺下了。古翠翠屋子的後牆上開著一個小窗戶,是為通風采光用的。馬有義朝那窗戶瞅瞅,瞅見了一片牡丹似的雲朵。馬有義舒服地抻抻腰,在古翠翠屁股蛋子上捏了一把,臉上卻滿是古怪的嚴肅,道:“兩副擔子一肩挑,好累人啊!”古翠翠仍是噘著個嘴說:“政委變大書記了,還是雙料的大書記,還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