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3)

春節前夕,從上麵傳來了國共兩黨談判成功,雙方簽訂《停戰協定》、蔣介石於一月十日簽署“停戰令”的消息,但緊接著,程璐看到了毛主席為當前形勢發出的“黨內指示”。她敏感到:那“停戰令”的簽署,不過是蔣介石的緩兵之計罷了,消滅共產黨及其武裝是他的既定方針,改變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一場內戰已是無可避免。她將她的這一感覺同她的大哥程珩,和馮汝勱,當然也同馬有義討論了,大家的看法竟都不謀而合。果然,就在那“停戰令”簽訂的同時,從東北到晉察冀到晉冀魯豫小打一直未斷,大打也是從未少見。而到那年六月底,蔣氏竟在美國人的支持下,大舉發動對中原解放區的進攻,放出話來,說要在三個月內消滅共產黨,蕩平解放區。於是解放區宣布:從下半年起,紀元方法不再稱“民國”,內戰全麵爆發了。

到那年的八九月間,戰事一天天緊張起來。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炕頭的磧口人甚至能聽到從東北從西南傳過來的隆隆炮聲。磧口作為大後方,動員一切力量,支前勞軍自然成為首要任務。那些日子,在從磧口通往前方的各個路口,都能看到一隊又一隊的驢騾馬匹和駱駝,還有各種車輛——從牛車、馬車到手推獨輪車,馱著拉著糧食、布疋、軍鞋等等朝炮聲響起的地方疾走。也有穿著破衣爛衫的漢子趕著大群大群的豬、羊徒步行走的。那都是支前勞軍的隊伍。

程璐這一段真是忙得昏天黑地。她主要負責宣傳、鼓動。從碼頭、店鋪、街道,到鄉村、地頭、農戶,到處都能看到由她組織起來的宣傳隊伍。市文工團、兒童團、婦救會所屬宣傳隊統一歸於她的麾下。她明顯消瘦了,但熱情依舊。有時她也參加到婦女演唱隊伍中,扭著秧歌為出發支前的隊伍送行:

八月裏來是中秋,

趕起牲靈快快走。

糧嘛布嘛送到哪裏去,

戰場就在緊前頭。

咳嘞海棠花,

梅嘞梅翠花,

戰場就在緊前頭。

九月裏來九重陽,

趕起牲靈上戰場。

豬嘛羊嘛吆到哪裏去,

支援前方打勝仗。

咳嘞海棠花,

梅嘞梅翠花,

支援前方打勝仗。

她將那些現成的民歌小調從老百姓們那裏拿過來,根據需要任意裁剪改造,“為我所用”。她將馮汝勱拉上做她的合作者。有時馮汝勱因了學校事務忙,想要推托,她便瞪起眼來說:“好哇,你是不是想讓蔣介石、閻錫山消滅共產黨呀?”那馮汝勱照例作一副屁滾尿流狀,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說:“小的哪敢呀?借我三個膽兒也不敢啊!”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優先”完成她下達的任務。說起來,這家夥還真有兩把刷子(方言,謂人之能幹),經他“改造”的詞兒總是別有一種流暢、熨帖的美,讓你不得不佩服。

九月底的一天,馬有義從鄉下將程璐“請”回來研究工作。在將幾項大事都“過”了一遍後,馬有義突然問:“盛如榮是你大舅吧?盛克儉是你表哥吧?”

程璐道:“馬有義!你是半夜說黑啊?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還叫過我大舅幹爹呢。那時你不是叫盛有福嗎?你可是沒有少和我大表哥盛克儉幹仗!從我牙牙學語那天起,大舅就說你好歹也算是我一個表哥哩,讓我敬著你。”

馬有義說:“那就好。抗戰期間,咱沒收了李家多少財產,後來李靜平反,咱給李家退賠,人家卻不要了,等於支援了革命。可你大舅他家呢?論家底,他家要比李家厚實得多。相比之下,他家是不是出血太少了?你表哥還是咱樹立的紅色商人典型哩,是不是有點落後了?不僅如此,你那大舅最近可是又散布了不少反動言論,還讓你表哥學英文,是不是想在關鍵時刻投靠美蔣去?你給他家捎個話,就說我已看出來了:現在盛家就站在離反動奸商不遠處等著看共產黨笑話呢。不過,到頭來到底誰看誰的笑話還不一定呢。我因為好歹在盛家呆過,所以特別關照他家一下你讓他們小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