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平張了張口,到底是把即將出口的話咽進肚子裏。蔓紋別處都好,就是嘴快,說唐媽媽沒臉麵向姑娘張這個口,那她真不曉得可著滿府裏還有誰比在老太太跟前吃得開的唐媽媽說話作數的了。
這唐媽媽當年是跟著老太太嫁進國公府裏來的,老太太當年嫁進門來是個填房,國公府家大業大,一個繼室初初嫁進來,娘家也不是多麼顯赫,有多少事情需要料理,不得有幾個得力的人幫著周全。
其中唐媽媽就是一個,便是到了這如今,老太太的德容堂裏大事小事,都是唐媽媽料理,她因算是府裏老人了,便是大老爺過去拜見老太太對這位老媽媽都是給足臉麵的。
大老爺給唐媽媽臉麵可不就是給老太太臉麵。慈平瞧了眼抹著眼淚的麝珠,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蔓紋說完胸口起伏著,顯是為麝珠生氣,她一抬眼,瞥見坐在椅上的姑娘麵色暗沉下去,這時才暗怪自己說得太過直接。這樣的事兒直接說與“二爺”聽,本該在言語上好生潤色些的。
書湘想起大太太同老太太經年不睦的關係,她是不曉得還有誰家似她們家這般,太太一月裏能往老太太處請安幾回?老太太也不責怪,竟好似權當府裏沒這麼個人物。
書湘打小就知道大老爺因大太太對老太太不恭敬的緣故,一年一年的越發同妻子疏遠,倒把老太太屋裏出去的,順風順水至今的付姨娘捧在手心上,家裏也不是隻有付姨娘這一個妾室,旁的零星還有幾個,沒生養的也就不提了。
就譬如大太太昔日身邊的鄭姨娘,那好歹也生下一個二姑娘了,如今瞧來倒也因了大太太的關係,不受大老爺待見,為人又懦弱不爭,端的連帶二姑娘也跟著受氣。
屋裏鮮少靜得這樣沉悶,麝珠抹幹淚水,她不想因自己的事兒叫姑娘為難,船到橋頭自然直,興許過幾日唐媽媽自己便打消了這想頭也未可知。
就強自笑了笑道:“嗐,你們這都是怎麼了,又不是死了人,都悶著臉給誰看呢。橫豎這事兒也不是唐媽媽她一個人能做主的,這會子二爺還是去書房裏看書要緊,今兒老爺在家,怕是要問你功課的。”
書湘哪裏不知道這是麝珠為寬自己的心才說的話,她平日也聽見蔓紋她們三個互相打趣時候說的話兒,想麝珠花樣年華的姑娘家,春心萌動時節,怎麼甘願嫁給唐媽媽家那不成器的東西。
大太太有回倒是教導過書湘,女孩兒看夫婿好不好,重要是瞧他為人如何,書湘才聽蔓紋說唐家那兒子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皆沾的,當時眉頭就皺得不行。因此上,她也不多說什麼,果真起身推開門往書房裏去了。
心裏卻尋思著,若唐媽媽當真找上門來,自己卻不好應付的,這事兒還得老太太方能解決,怕就怕老太太是知情的。她老人家可不是什麼善茬兒,難知不是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唐媽媽找她的麻煩。
屋裏書湘去了,又靜了一會兒,麝珠坐到窗邊炕上在笸籮裏拿起針線,想著做做針線分散下注意力,心裏或可好受些。
三個丫頭裏麝珠模樣最是俏,便是滿府丫頭裏都是數一數二的好顏色,外人嘴上不說,心裏都覺得來日麝珠是要給二爺開臉做通房丫頭的,再好福氣生個一兒半女,好比付姨娘這樣兒,那還不是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隻是書湘房裏這幾個大丫頭卻都曉得二爺實是個姑娘家,她們這幾個房裏人,有沒有攀高枝的想頭都不重要了,因為根本攀不了,還不是指望來日到了年紀,姑娘自己做得了主了,念在伺候一場的情分上,幫著尋個妥帖的好人家也就是了。
蔓紋和慈平都是家生子,她兩個老子娘都在府裏當著差,不比麝珠是外頭買進府裏來的,在府裏沒個根基。
她爹娘早死,家中哥哥全靠賣了她進璟國公府裏來做丫頭才能討了媳婦,前年家鄉發了場大水,又是靠麝珠拿出體己錢貼補才挺過難關,因此是指望不上的。
蔓紋煩惱地扯了扯裙角,一屁股在炕的另一頭坐下,她剝了花生米進嘴裏,邊吃著心裏忽的敞亮開來,一拍炕上案幾,眼睛裏閃過亮光興奮地道:“這事兒咱們二爺是指望不上的,不若慈平你去同太太說了這事兒,過去你也是太太屋裏伺候的妥帖人,要不太太也不至於把你放進姑娘屋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