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了握女兒保養得宜的一雙手,慢慢地道:“你是個有福氣的,你妹妹及不上你,這麼的,明兒你使人往國公府裏頭送些東西,家下人眼皮子淺,料著瞧著你的份兒上就會收收氣焰了,便那府裏頭的老太太,也不能不給你這個麵子……!”
薛貴妃是聽明白了,母親這是叫自己給妹妹長臉呢。
要說也不是不可以,終歸是親人,她在宮裏頭這許多年,見慣了爾虞我詐人情涼薄,唯有在家裏人跟前能說得上幾句貼心話罷了。
拿起寶葫蘆紋樣的茶盅,她起身在落地罩前踱了幾步,一霎兒間眼明心亮,話鋒一轉道:“升哥兒的親事也可以張羅起來了,母親往日在家瞧著,嫂子她可相中了哪家姑娘不曾?”
薛母臉上一晃,不大高興,她那媳婦不是個好拿捏的主兒,麵上什麼都答應,背地裏另有乾坤。
薛氏畢竟是薛芙升的祖母,雖說在孫兒婚事上頭有發言權,不過從規矩上頭來說,薛芙升的婚事在大方向上還該是薛大太太郝氏拿主意,便道:“她沒在我跟前透過風聲,你和她處得不多不曉得她,精著呢!”
薛貴妃倒很不在意,她轉動著長長的護甲,笑著道:“您就沒考慮把升哥兒和湘兒配在一處麼?”她是今日才知道書湘的真實身份,怨大太太早前不告訴她,否則她早有這主意把薛寧兩家綁得更緊。
“……你也這樣想?噯,我也這麼同你妹妹說過,倒是有日子沒見了,”薛母想起女兒愈加的焦慮,“她現下身子不好,也不知飯用的好不好?”說著站起來就要回家打理些進補的藥材明日好帶過去給大太太作養身子。
薛貴妃知道母親心裏急,揚聲叫宮人到小庫房裏頭拿了皇上賞賜的補藥來,一麵道:“母親當心自己的身子,這裏頭也有為您準備的,您一大把的年紀了操心也要有個度,橫豎個人自有個人的命,妹妹是好是歹還得看老天爺的,咱們多的不能做,隻盼著將來——”
她壓低了聲音,“將來佑兒登上大寶,屆時寧國公再怎麼瞧不上妹妹,不一樣得把她供起來,還有那府裏老太太,她又當如何?……人始終要向前看。”
薛母被女兒幾句話說得眉鬆心動,轉過天來就帶著孫兒進國公府看望女兒。
怕人不知道似的,補品直擺了兩大車,一群小廝抬著從角門運送進去,這動靜大得很,沒有不側目的。她則昂首挺胸自正門入,薛芙升在祖母身側,天上日頭越發明晃晃的,他抬袖掩了掩,漠然看著周遭。
府裏老太太早知道今兒親家太太要來,使了跟前得力的唐媽媽上二門上迎接。唐媽媽堆了滿臉的笑,又是“親家太太”又是“表少爺”的叫,禮數周到極了。
領著人先是在老太太的德容堂裏敘話,這兩人撞在一處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各自虛與委蛇,吃了幾口茶,權氏開始拿話半真半假地刺探薛氏。
總歸事關皇室,若改明兒真叫薛貴妃的小皇子越過太子禦極,那薛家可就大大不同了,看薛氏趾高氣昂的,莫非有十足的把握?權氏現下也不能輕忽。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大老爺兩頭都不靠是他拿的主意,她私下裏還是覺著有些草率了。薛母見達到目的,說太多反倒不美,並不正麵回答她,意思倒還是那麼個意思。
卻說正院裏,知道薛母要來,大太太打疊起精神強自梳妝了坐在明間南窗下等候,左等右等不見,便使了鄭媽媽去請。
鄭媽媽才出門,遠遠就見著薛母來了,喜得直接迎將上去。薛母臉上也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鄭媽媽是當初她特意放在大太太身邊的,她信得過,就邊走邊問話。
鄭媽媽也老老實實地答,半點不含糊,至於那一夜大老爺和大太太究竟是怎樣的一番爭吵她卻形容不出來。當時她們都給支出去了,誰還知道屋裏頭到底怎樣的光景?
隻曉得大老爺怒氣衝衝摔門而去,摸著良心講,她隨大太太進寧家這麼些年,還從未看見大老爺生這麼大的氣!原來往日溫淡有禮的人一旦動起怒來比成日呼呼喝喝的人要厲害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