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崩了?
書湘把被子往身上攬了攬,兩眼猶帶著零星的睡意,無神地看著那匆匆間又跑出去的小太監留下的兩套孝衣。
今兒夜裏她確實知道皇上歇在了薛貴妃這裏,她還去拜見過,皇上雖然比幾年前顯得蒼老許多,但是他精神頭還是不錯的,怎麼可能說走就走了呢?
茗渠忙爬下床,蠟燭劈啪爆了朵燭花,她拿剪子剪去一截,複自行穿戴完畢便伺候她們姑娘,邊取過白色孝衣邊道:“姑娘,都這樣了,您還裝不裝病了?”
皇上都駕崩了,她還裝什麼病呢……
書湘把手伸進袖子裏,麵上是鮮有的沉重。皇上說沒了就沒了,她終究是沒有趕在這之前離開,現在皇宮裏裏外外想必都在薑池的掌控之下。
她不期然想到那會兒薑池特為給她看的那隻翠色的玉葫蘆,她本以為這是叫她來害薛貴妃的,可是他否定了。
書湘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一種可能,她叫茗渠留在屋裏,自己把長發隨意編了起來就跑了出去。
夜色深濃,空氣中有一股子灰煙的味道,掩蓋了原本闔宮淡淡的花香味。天幕上月亮隱在堆疊的烏雲後,遠處一叢叢樹像是鬼魅的亂影,後殿前一個人也沒有,方才還起伏如巨浪的哭泣聲這會子都停止了。
書湘趕到正殿的時候,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人群,她赫然瞧見披麻戴孝的太子,他神色冷峻地對幾個宮人吩咐了什麼,餘光裏瞥見她,冷冽的視線隔著寒薄的夜色投過來。
薑池緩步走向書湘,因是背對著人了,他的表情明顯變得不同,眉宇間絲毫父親去世的哀傷也不見,“不再進去瞧瞧你那了不得的貴妃姨媽麼。”
“殿下是什麼意思?”
“薛貴妃謀害聖上,本殿下已命人封鎖朝露宮,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他說著莞爾一笑,唇角弧線涼薄,“消息我暫時壓下去了,畢竟堂堂一國之君被自己寵愛的妃子毒死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傳出去我們薑氏一族的臉麵便都不要了。”
書湘理了理思緒,顫聲問道:“殿下所指薛貴妃下毒,可有什麼依據沒有……人證物證都俱全麼?”
薑池眯了眯眸子,“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不過我可以向你透露一點兒,還記得那玉葫蘆?”他壓低了聲音,有些嘲諷地道:“薛貴妃作繭自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今次是她自己給了我機會。”
溥徳帝是真動了廢太子的心思,且已經在暗自操作這件事了,薑池不知曉倒罷了,一旦得知了,自然不會讓事情按照薛貴妃的思路發展下去。
書湘看著太子冷漠的背影,驀地打了個寒噤。
太子利用薛貴妃派人尋來的玉葫蘆害死了溥徳帝,也因此,回頭若底細查起來,所有線索都是指向薛貴妃本人的。縱然任何人都不覺得她有謀害皇帝的動機,然而隻要太子認定薛貴妃是凶手,她就隻能是凶手。
在這個時候,太子早晚便要繼位的。書湘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陰毒冷漠至此,弑父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這世上還有他不敢做的麼?
殿前胡桃兒尖利的嗓音猝然響起來,“都給咱家聽仔細了,太子殿下的口諭,這裏的任何人,哪怕是蚊子蒼蠅,都不能放出去!要是少了誰跑了哪個,仔細你們的皮!”
溥徳帝的遺體這時候早已被抬走,整個朝露宮一派死氣沉沉,那些宮人在胡桃兒眼神下全都低下了頭諾諾稱是,書湘還沒鬧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薛貴妃卻從正殿裏走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她隻是換上了孝衣,並沒有露出釵環散亂的狼狽樣子。她冷笑了幾聲,一巴掌甩在胡桃兒臉上,力道大得胡桃兒一邊臉龐迅速腫了起來,險些兒站立不穩。顯然是往常打習慣了。
“呸!吃裏爬外的東西!”薛貴妃雙目赤紅,昔日的氣勢絲毫未減,“你是誰的奴才?是誰將你拉拔至此!薑池允了你多少好處,竟叫你黑了良心背叛本宮!”
她身邊一個伺候的宮女也沒有了,形單影隻立在殿門首,白色的麻布孝衣隨風“呼呼呼”的鼓動,身形愈發顯得單薄。
胡桃兒如今是無所畏懼的,太監麼,都是沒根兒的東西,如果連見風使舵都學不會也爬不到薛貴妃身邊最倚重的位置,或許旁的太監裏頭是有忠心不二的,可他胡桃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