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穿白府綢襯衫、下著呢料軍褲的陳維遠來了。他與蕭叔萱是同鄉,比蕭叔萱大四歲,但顯得比較蒼老,看去像年過花甲的老人。北伐戰爭時期,他是第十一軍參謀長。以後曆任閩粵邊區“剿共”總指揮,福建省防軍第三旅旅長,閩南警備司令官等職。幾天來,他為蔣介石讓他今後當集團軍參謀長的許諾而無比高興,每天泡在酒壇裏自我陶醉。現在,他醉醺醺地來到高宗武麵前,顯得胸有成竹地說:“汪兆銘過去對我還比較賞識,所以當委座把任務交給我時,我向他發誓說:‘不完成任務就不活著回重慶’。當然,我之所以敢於在委座麵前這樣表態,還因為有高先生為我引路,做我的後盾。”
陳維遠說汪精衛對他比較賞識,並非謊言。原來,他擔任閩粵“剿共”總指揮期間,心狠手辣,曾經三次打敗過羅炳輝領導的工農紅軍。一九三一年,他又親自策動原中共閩粵贛邊臨時省委書記兼閩粵贛邊軍委主席盧永熾叛變。
因此,同年七月五日,他在南京受蔣介石和汪精衛的接見,除了領到一萬元獎賞金以外,蔣介石還贈與他一把鐫刻有“不成功,則成仁。蔣中正贈”字樣的指揮刀,汪精衛贈與他一支鐫刻有“文武雙全。汪精衛贈”字樣的派克金筆。
“看!這支金筆我至今還保留著呢。”陳維遠從襯衣口袋上拔下那支派克筆,得意地拿在手裏晃動著。
“祝陳先生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高宗武見陳維遠那麼倨傲,心裏很不高興,但浮現在臉上的卻是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現在,我們磋商一下,三位什麼時候去上海,是一道去還是分開走?”戴笠見三個被派遣者之間的感情還很融洽,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去上海的時間,最好在四天之後。”高宗武沉靜地說。
“不,不!不必等到四天以後。”戴笠想到蔣介石“先暗中控製,然後該抓的抓”的囑咐,急躁地搖著頭,“汪兆銘計劃在月底召開全會,今天已是十九日了,我們已經很被動了。三位必須在他們開全會之前一個星期趕到上海。我看,你們定在二十一日動身吧!”
“因為李聖五昨天才從上海來,如果不到三天我就被‘營救’出去,把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弄得簡單化,恐怕引起上海方麵的懷疑。”高宗武的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戴局長!高先生的意見值得考慮。”蕭叔萱感到高宗武的話很有道理。
“那麼,要怎樣才不至於使事情簡單化呢?”戴笠改變了自己的主意。
“建議向張振和交個底,在‘營救’我的過程中,多來幾次周折。可以讓他散布輿論,說我今天被轉移到什麼地方,過兩天又被轉移到另外一個什麼地方,把李聖五弄得昏頭昏腦之後,才讓張振和在深夜把我‘營救’出去。”高宗武為了在汪精衛集團蒙混過關,變得精明而狡黠,“另外,我離開這裏之前,還要在我身上弄幾處傷痕。”
“高先生想得很周到,就這麼辦。”戴笠點頭稱是,“不過三位一到上海,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掌握赴會人的名單密報給我,我們好動手。”
“好,好!”高宗武沉思一會,“我們三人最好分兩批走。等我離開這裏之後,就我如何‘死裏逃生’先造兩天輿論,然後我與李聖五去上海,報告蕭先生和陳先生的情況。汪兆銘和周佛海一定會高興之至,馬上派人來接他們二位。”
“高見,高見!”戴笠臉上出現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樂。
二十三日下午,高宗武由李聖五陪同,又一次以堅貞不屈的勇士姿態來到上海。汪精衛、陳璧君和周佛海等人,親切地接見了他,又是安慰,又是稱讚,又是勉勵,氣氛十分熱烈。
“唉!軍統的間諜們把高先生折磨成這個樣子。”汪精衛見高宗武臉上那青一塊,紫一塊的假傷痕,一股惻隱之心油然從心底泛起,“那班家夥真是可惡至極!”他接著問:“高先生對老蔣開除你的黨籍這件事有何感想?”“我感到痛快!因為我早就不承認老蔣是國民黨的總裁了。”高宗武語調激昂地說。“高先生說得很對,”汪精衛感到很滿意,“老蔣開除我們這些人的黨籍,但我們卻是真正的國民黨員哩!”高宗武沉思片刻,顯得很激動地說:“汪主席兩次使我‘虎口餘生’,您真是我再生的再生父母!”他居然擠出幾滴眼淚來“高先生怎麼使用起‘再生父母’這個比喻來了?我們是兄弟,是同誌,營救你,也就是營救我們即將成立的新政權。”汪精衛真正動了感情,“我們的事業正需要你啊,擺在我們麵前的繁重任務少不了你啊!”
“生我育我的父母已經作古,即使他們還健在,也無能為力使我死裏逃生!”高宗武掏出手帕擦眼淚,剛擦了一下,馬上意識到若再擦那藍和紅的混合物,就會使他變成個大花臉而露餡,隻用手帕在有淚水的地方按了按,裝出一副感激不盡的表情說,“隻有您汪主席,才能使我一次又一次獲得再生。所以,您是我名正言順的,真正的再生的再生父母!”他刺探地瞟了大家一眼,見一個個陷於感情的深淵之中,心裏暗暗好笑,接著說:“為了報答汪主席的救命之恩,我被李先生,營救出來之後,聽說我相識的蕭叔萱、陳維遠二位來香港,想方設法打聽到他們的住址,忍著渾身傷痛去拜訪他們。經過幾番勸說,他們一致表示棄暗投明,在汪主席手下幹一番事業。他臉上泛起一抹怪異的微笑。這笑是空洞的,得意的,而又帶有幾分愚弄對方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