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辦公室的陳設很簡單,卻充分反映了主人的氣質,富有追求感。
油漆明亮得能照人的寬大書案上,矗立兩尊一尺二寸高的半身石膏金麵塑像,一尊是孫中山,一尊是主人。孫中山的塑像,上海幾家美術工藝社陳列著若幹尊,並作為一種特殊商品出現在許多店鋪裏;而主人的聲望尚未達到社會公認的尊崇地步,他的塑像是向美術工藝社定製的。靠書案的粉白牆壁上,懸掛著一幅裱褙精美的中堂,上有主人用行書寫的孫中山遺訓:“和平奮鬥救中國。”與中堂相望的牆上,懸掛著一副新近印製的《大中華民國地圖》,與重慶使用的地圖一樣,都是秋海棠葉子形;所不同的重慶使用的地圖,在南京和重慶的位置上,都標上一個小圓點加兩圓圈,而這一張地圖沒有視重慶為陪都,隻標有與縣城一樣的小圓圈。右邊牆上是於右任書寫的條幅:“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左邊是方君璧傷愈來上海後的第一幅寫意畫;畫麵上是主人昂首站立在八達嶺的長城段上,兩眼遙望南方。條幅和畫幅也都裱褙得很精美。此外,在適當的位置上,擺著古瓷花瓶和四季常青的天冬草。
總之,這房間經過這麼一布置,淡雅雙大方,素樸又高潔,也很有春天的氣息。“請進!”汪精衛聽到敲門聲,已知道是什麼人來了,親切地招呼著。
周佛海、陳璧君和丁默邨、李士群依次走進來,然後習慣地各自坐在適當的座位上。聚會的目的,汪精衛已在電話中說過了,誰也不吭聲,靜靜地等待著上海特別市市長傅筱庵的到來,請他證實,妄圖謀殺他的是兩個什麼人,看準了沒有?畢竟打電話向汪精衛彙報的盧英沒有親自到場,總感到惶惑不安。
十分鍾以後,傅筱庵還沒有來,派往傅家的唐惠民也沒有回來,卻來了梅思平、周隆庠和影佐。影佐下飛機後,見時間還早,顧不得去梅花堂,就隨同梅思平和周隆庠來到一一三六弄大院,在他們的臥室裏各坐了十來分鍾,把聖子和智子安排好,就一道來見汪精衛。
梅思平等人剛與坐在房間裏的人打過招呼,還來不及落座,擺在書案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來。陳璧君接過電話,對丈夫說:“是唐惠民先生從傅先生家打來的,他說傅先生因受傷去了日本駐滬憲兵醫院。唐先生說他馬上去醫院,如果傅先生傷勢不重,就邀他一道來。”
“汪主席!那就抓緊時間,請梅先生他們說說赴東京的情況吧。”周佛海提議說。
“可以。”汪精衛心慌意亂地說。盡管在一個鍾頭前,丁默邨帶人將他居住的這座大院進行一次仔細的掃雷,又進一步加強了防衛措施,但他總感到不踏實。
“日本新內閣與前任內閣一樣,表示盡一切可能支持以汪主席為代表的中國和平力量。”梅思平先讓大家服顆定心丸。
當他說到日本政府對汪精衛的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召開如何滿意,日軍將集結大軍進攻長沙和進一步轟炸重慶,阪垣將派人為他們培訓軍官和組建軍隊,又無償支援一千萬日元時,一個個眉開眼笑,氣氛十分活躍,與房間裏富有追求感的布置,更加顯得協調。隻有說到日本把在華的駐軍範圍、經濟利用和開發優先權擴大到華南地區時,才出現一陣短暫的沉默。
“這樣一來,輿論界非大罵特罵我們不可啊!”周佛海想到的是挨罵。
汪精衛聽了彙報,看了梅思平和畑俊六簽字的會談記錄,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腦子裏嗡嗡作響。真想說幾句日本得寸進尺的話,但一想起日本讓徐珍當他的姨太太的良苦用心,變得謹小慎微起來,他兩眼望著影佐,表現出一副恬然不以為怪的神態說:“罵,反正是罵,即使隻限於內蒙和華北地區也會罵,擴大到長江中下遊地區同樣是罵,如今又擴大到華南地區也不過是罵。”他皺皺眉頭,尋找著辯解的、能夠自圓其說的語言,“罵,並不奇怪。想當年,總理創建三民主義學說時,舉國上下一致咒罵它為異端邪說,經過幾十年才被他們公認為真理,公認為拯民救國之道。中日和平運動的興起,也是如此。日本政府的這一主張,對防共鏟共有利,對鞏固和發展我們即將建立的新政權有利,對開發華南地區的經濟有利,我們就要擁護。更何況梅先生作為我們的全權代表,已與畑俊六元帥在會談記錄上簽了字,我們就得承認。”他見周佛海有點難堪,接著說:當然,周先生也不是杞人憂天,敵視我們的大有人在。周先“生的話提醒了我們,可以使我們的宣傳工作,更有預見性和有針對性。”周佛海一陣尷尬過去,順梯下台,笑著說:“麵對輿論界的謾罵,尤其是共黨分子和好戰分子的畜生語言,我們絕不能動搖,一定要針鋒相對予以駁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