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忘記,也沒有別的什麼意思,請不要誤會!”周佛海猶如挨了當頭一棒,頓時天旋地轉。他焦急得伸出雙手,像不會遊泳的人掉進深水裏那樣在求救,妄圖抓住一線生機以免於溺斃,蒼白著臉說,“目前,貴國有百萬軍隊駐紮在內蒙、華北、華中和華南地區,我們還都南京之後,這些地區都由新政權管轄,不再有戰爭。因此,除了內蒙地區因特殊需要,日軍駐兵數量不限之外,其他地區的日軍隻能留下少量的部隊,協助我們維持治安,其餘的必須按重光堂會談時所商定的,在兩年之內全部撤走。”他腦袋晃了晃,以表示理直氣壯,然後把目光盯著影佐,揣度他的內心。
影佐不以為然地淡淡一笑,說道:“恕我直言,周先生看問題未免簡單化了。難道真的如周先生所說,這些地區由新政權管轄之後,不再有戰爭?當然,皇軍不會與貴方的和平建國軍打仗。但是,這些地區還有三百多萬蔣介石軍隊,還有共黨的八路軍和新四軍呀!請問,新政權能夠下令他們放下武器嗎?”
五個中國人被問得麵麵相覷,張口結舌。
一陣難堪之後,林柏生說:“皇軍駐華派遣軍總司令部成立之後,不是計劃開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嗎?不是計劃在一九四〇年徹底消滅蔣軍和共軍嗎?”
這一來,倒把六個日本人問得麵麵相覷,張口結舌了。是的,影佐他們有難言之隱。他們知道,九月初,西尾從東京飛抵南京的第三天,當各路將帥雲集總司令部時,他曾趾高氣揚地對部屬們誇下海口:
“血戰一年,回東京歡度昭和十五(一九四〇)年的除夕之夜。那時,天皇陛下將設盛宴慰勞我們!”曾幾何時,西尾因長沙戰役慘敗而受到天皇的責備。接踵而來的,又是阿部規秀中將命歸西天。他剛向天皇呈交了檢討書和保證書,還來不及運籌第二次戰役,蔣介石已命令所屬十二個戰區,以及八路軍和新四軍發動了冬季攻勢。十一月三十日晚上十點左右,當譯電員破譯了蔣介石催促各部隊速報冬季攻勢的戰略部署的密碼電報時,他和阪垣都驚得目瞪口呆,慌忙通知各師旅團嚴加戒備。但這時候,中國軍隊已經有四個戰區和八路軍、新四軍的部分軍隊對日軍發起了攻勢。
那麼,麵臨中國軍隊的全麵進攻,日軍的勝敗又將如何?隻有天知道。
這些情況,影佐自然不會說給周佛海他們聽,一來屬於軍事秘密,二來怕影響他們的情緒。他想了想,說道:“為了早日解決中國事變,西尾總司令他們的確有那麼個宏偉的軍事企圖,但是它屬於理想範疇,能否實現尚很難預料。當然,在昭和十五年內消滅蔣軍和共軍,是我們雙方的共同願望,唯願西尾總司令百戰百勝,武運長久。”
西尾一上任就很倒黴,運氣不佳,哪裏還談得上武運“長久”?等待他的將是進退維穀。
須賀接過話頭說:“如果西尾總司令的作戰計劃實現了,絕大部分皇軍必然會逐漸撤離中國,這是毫無疑義的。實話相告中國同誌,帝國的農田幾乎全靠老年人和婦女耕種,許多良田沃土荒蕪了。還有一批工廠,因工人來中國打仗而倒閉。一旦戰爭結束,我們的士兵得趕快回國種田去,回國開工廠去,絕不會賴在貴國不走!”
“所以,撤兵問題,暫時隻能由貴方以備忘錄形式向帝國提出來,不做明確的規定。”影佐心懷叵測地望著周佛海等人,“貴方該相信帝國會有這種誠意吧!”
周佛海的頭腦並不那麼簡單,但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卻很怪,偏偏是不簡單的頭腦做出簡單的判斷。他信以為真,欣然笑著說:“完全相信貴國會有這種誠意。好吧,等會我方向貴方提交一份備忘錄。”他滿足地咽了口唾液,好像望梅止渴似的。
接著,梅思平提出在他們還都南京之前,把駐紮在南京的日軍撤走。他坦率地陳述理由說:“如果不這樣,中國人,還有國際友人,都會說我們的新政權是在皇軍的刺刀支撐下的傀儡政權哩!”
這一條,日本政府在《日華新關係調整要綱》裏沒有寫上,說明日本沒有這個打算,影佐他們做不了主,但總得說服對方。穀萩說:“皇軍駐中國派遣軍是個整體,要撤全撤,要留全留。如果單獨撤走駐南京的兩個師團,會引起人們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