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點左右,擔任外交官訓練班政訓處長的董道寧,見有兩個學員元旦放假外出,二日沒有回來,三日也沒有回來,猜想這兩個人可能逃跑了,先向任教育長的梅思平彙報,梅思平出於對高宗武的尊重,要董道寧向班主任高宗武彙報。於是,驅車來到高宗武家裏。因高宗武任外交部亞洲司長時,董道寧是他手下的日本科的科長,兩人的感情比較好,他與施桑奴也很相熟,來到高家以後,不用門衛通報,就來到高宗武的書房。他自然沒有見到高宗武,也沒有見到施桑奴。他在書房站了一會,見書架上的書籍,仿佛主人正在急於尋找一個重要資料似的被翻亂。有十幾處因書被抽走,餘下的書歪歪斜斜倒在那裏。再一看,書案底下放著一隻皮箱,他提了一下,很重,估計是裝著書。他沒有做過多的思考,急忙來到高宗武的臥室。這時,見床上擺著兩口皮箱,施桑奴正全神貫注地將一些衣服往皮箱裏裝。
他將兩處的情況聯係在一起,有點大惑不解了。他喊了聲:“高夫人!”
施桑奴好像生怕被人發現皮箱裏有什麼寶貝似的,趕忙把兩口皮箱的蓋子蓋上,神色驚慌轉過臉來:“噢!董先生來了,有什麼事嗎?”
“有事向高先生報告。”董道寧注意觀察她的表情。
“他剛才外出了,沒有對我說去哪裏,也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噢,事情很重要嗎?”施桑奴兩隻手好像沒地方放似的,身上無灰,卻兩隻手拍著灰,衣上無褶,卻用手抹著摺。“坐,請坐,坐一會。”她勉強地笑著。
“不坐了。事情不那麼重要,晚上,我再給高先生打電話。”董道寧告辭走了。
他曾經在外交部情報司當過歐洲情報科長,思維比常人要複雜得多。他想到高宗武不與汪精衛住在一起,而偏要住在環龍路,為什麼不怕軍統暗殺?是不是早就準備要出走?對了,陶希聖也是如此。於是,他又聯想到前天高宗武和陶希聖在茶話會上的發言,都那麼感人,這難道是偶然的巧合嗎?“去陶先生家。”他當機立斷地吩咐轎車司機。
董道寧的妻子與萬冰如有點親戚關係,兩家也常有來往。他在陶家見到的情況與高家很相似,所不同的是,萬冰如說丈夫是上午外出的,沒有回來吃午飯。
汪精衛和周佛海聽了董道寧的彙報和分析,再聯係西義顯曾經說的關於宋美齡在香港接見高宗武夫婦的情況進行判斷,肯定高宗武和陶希聖會逃離上海。
“元旦那天上午,他們還說得那麼動聽,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他娘的,典型的偽君子!”周佛海惱怒地說。
汪精衛想起高宗武借走《日華新關係調整要綱》和附件的事,感到上當受騙,惶恐而又懊喪地說:“糟糕透了!高宗武肯定把這些秘密條約抄寫一份想帶走。”
“噢!”周佛海大驚失色,“馬上派特工總部的同誌控製高、陶兩家,控製各個車站碼頭和機場,一定要想方設法把它追回來!”
下午四點左右,吳四寶帶領二十個警衛隊員,進入高宗武家裏。正在吩咐夥房準備酒菜,晚餐宴請日本憲兵的施桑奴,見吳四寶等人到來,知道丈夫的事被敗露,嚇得誠惶誠恐,害怕得牙齒不停地打哆嗦。她鎮靜了一會,走到吳四寶麵前,強裝著笑臉,怯怯地說:“吳先生!我們家已經有十個日本兵負責警衛,你還帶這麼多弟兄來,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又驚慌又恐懼地望著吳四寶,屏住氣息,等待著他的回答。
“高夫人不要誤會。”吳四寶正經地說,“據可靠消息,軍統會對高先生下毒手,我們是加強保衛來了!”
施桑奴與戴笠有聯係,近來陳恭澍幾乎每天都到她家來,自然知道吳四寶是滿嘴謊言,知道他們這一行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她無可奈何,說了聲:“謝謝吳先生的關照。”就向會客室走去,準備給丈夫打電話。
可是,會客室已坐著兩個人,電話機已控製在他們手中了。
她六神無主,心慌意亂,不知所措,默默地回到臥室裏,往床上一躺,種種可怕的念頭,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旋轉著,無限沉痛和悲哀攫住了她脆弱的心房,她暗暗地哭了。
與此同時,由茅子明帶著二十個警衛隊員到了陶希聖家裏。這時候的萬冰如,也與施桑奴一樣,默默地躺在床上流淚。“砰,砰,砰!”高宗武家的女傭李嫂來到施桑奴的臥室門口,敲著門說:“高夫人,剛才來的那二十個弟兄要我做晚飯給他們吃,做不做?”“做,做。”施桑奴想起身開門,知道自己淚流滿麵,身子一仰又躺下去了,“李嫂你上街買點菜,把夥食弄好一點,我等會就來。”“晚上還要設酒宴招待那些憲兵,隻怕我和大師傅兩個忙不過來呢!”李嫂說。“酒宴不設了。”施桑奴已感到設宴毫無作用了。“已經通知他們了,怎麼好回話?”李嫂難為情地說。“沒關係,等會我去跟他們說說,今天忙不過來,改到明天晚上。”施桑奴回答。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吳四寶又來敲施桑奴的臥室門,她不得不擦幹眼淚起身開了門。“高先生到哪裏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吳四寶已從她略微紅腫的眼睛明白了一切。“他出門時沒有對我說去哪裏,也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她重複著對董道寧說過的話。“高先生外出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真為他的安全擔心呢!”吳四寶一副焦慮的樣子。“不會,請吳先生放心。”施桑奴冷冷地說,“我去夥房幫忙,給吳先生和弟兄們做晚餐去。”說罷,把臥室的門一鎖,冷淡而又氣憤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