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沉沉的,一股股西北風呼號著,越過長江,越過黃埔軍校的高牆,刮進後院花圃,將玉蘭樹上的幾片枯葉刮落下來。有片枯葉掉在蔣介石跟前,又借著風勢在地麵上翻滾著,最後滾進水泥砌製的排水溝裏。
蔣介石望著這淒涼的自然景色,想起麵臨的嚴重局勢,想起孫夫人剛才的義正辭嚴,不禁渾身感到冷颼颼的。
孔祥熙、宋子文、陳布雷分別乘坐的小轎車,幾乎在同一個時候駛進來,然後一同停在後院花圃裏。蔣介石的腦子裏仿佛塞著一團理不出頭緒的亂麻,臉部毫無表情地與來者打過招呼,讓錢大鈞把他們領進會客室抽煙喝茶,他仍然站在花圃裏繼續思考著怎樣對付《決死報》上的那則新聞。
錢大鈞輕輕地走過來,報告說:“委座!我打電話找遍了中央各機關,都沒有找到蔣夫人。”
蔣介石不高興地在鼻孔裏“嗯嗯”兩聲,說:“那就打電話找美國大使館吧,唵!”他猜想宋美齡很可能又去美國大使館,與那些卷頭發的鷹嘴鼻子們,腳靠腳、肩挨肩地喝白蘭地,或者玩撲克牌去了。這種現象,在歐美諸國司空見慣,但滿腦子孔孟之道的蔣介石,禁不住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升上心頭。可是,他又不敢有任何發作,因為他深有教訓。有那麼一次,蔣氏夫妻幾乎鬧到要離婚的地步。宋美齡哭哭啼啼地罵道:“我與你訂的結婚條約,頭一條是你必須與我一道信奉基督教;第二條,在日常工作、學習、交往方麵,不允許你幹涉我的行動自由。這第二條,難道你忘記了?死封建腦袋!”
蔣介石脾氣暴躁,在同僚們中猶如猛虎,但在宋美齡麵前卻成為綿羊,他強裝笑臉對宋美齡說:“沒有忘記,沒有忘記!唵,這個,你就息怒吧!以後啦,唵,保證不再幹涉你的行動自由,好嗎,唵?”
“沒有我,美國人根本沒有把你看在眼裏,你知道不知道?”宋美齡仍然滿臉怒色,左手叉腰,右手的食指幾乎戳到丈夫的鼻子上。
“知道,唵,我當然知道!”蔣介石仍然陪著笑臉,“沒有你的努力,這個這個,唵,美國不會在道義上、在經濟上援助我。”
從此,宋美齡隨意與美國大使館人員往來,蔣介石不敢說半句責備的話,隻背著宋美齡在鼻孔裏“嗯嗯”兩聲,表示心中的老大不高興。
正如蔣介石所料,宋美齡果然在美國大使館。大約過了十五分鍾,蔣介石眼前出現了那輛熟悉的漂亮轎車。“大令!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股白蘭地酒味,從宋美齡嘴裏噴出來,撲進蔣介石的鼻孔裏。沒有外人在場,蔣介石夫婦彼此間用英語互稱“大令”,譯成漢語是“親愛的心肝寶貝”。蔣介石手下一些不懂英語的將領,有的以為“大令”是“最大的司令”的省略詞,有的以為是時新的尊稱,而鬧過笑話。比如土匪出身的軍長孫殿英,有次會見蔣介石夫婦,一見麵,他對蔣介石點點頭:“大令好!”又對宋美齡點點頭:“大令好!”蔣介石以為孫殿英故意與他開玩笑,有失尊嚴,很是生氣,宋美齡更是大發脾氣,指著孫殿英的鼻子罵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侮辱我!”當孫殿英說明他確實不懂英語,不知“大令”的含意時,賓主三人都啼笑皆非。
眼下,宋美齡這“大令!”一叫,手往丈夫胳膊上一挽,蔣介石心中的氣惱也就消了幾分。他側過臉,望著比自己小十歲,看去隻像三十歲的宋美齡,笑著問道:“什麼好消息,唵?大令!”
“剛才,美國大使詹森博士告訴我,經過他的努力,美國財政部長小亨利.摩根索先生,征得羅斯福總統的同意,答應再借一筆款子支援我們抗戰,以後用桐油償還。中國山區盛產桐油,正愁賣不出去,這何樂而不為呢!”宋美齡說完,得意地擺了兩下腦袋。
蔣介石見經過宋美齡的活動,又從美國搞到一筆借款,心中的氣惱也就全消了,高興地問道:“給我們多少美元,唵?”
“具體數字,我再請詹森與摩根索商量。”宋美齡神氣地伸出四個指頭,“詹森博士估計,不會少於四百萬美元。”
“好極了,好極了!”蔣介石馬上轉過話題,“啊!庸之、子文、彥及三位都來了,就等你回來呢!今天啦,這個這個,唵,把中日和談問題商討商討!”他想把孫夫人來的情況告訴宋美齡,但又擔心傷害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話到嘴邊又網住了。
錢大鈞見蔣介石夫婦進來,知道他們將有重要事情研究,分別給蔣介石和宋美齡端去白開水和茶,就離開了會客室。
“今天請諸位來,商討中日和談的事。這個,這個,我想了三個問題,請大家討論。第一個問題,唵,日本為什麼請德國從中斡旋,請諸位分析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