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初到武漢(1)(1 / 3)

三聲尖厲的槍聲,驚擾了黎明前的寂靜,傳到漢口一德街九號汪精衛的臨時官邸。槍聲很近,幾乎在同一個時刻,汪精衛和陳璧君被驚醒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陳璧君心情不安地扭亮床頭的電燈,披著衣靠在床頭上。她戴上近視眼鏡,看看手表,已是十二月五日淩晨四點五十分。

“不要緊!門口有衛士值班。”汪精衛舒展一下兩條胳膊,用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也披著衣,與妻子肩並肩地靠在床頭上。他聽到院內的磚鋪地麵上,響著輕捷而熟悉的腳步聲,輕聲問道:“是連軒嗎?”

“是!啊,汪主席也被驚醒了。”桂連軒急跨幾步,來到汪精衛夫婦臥室門口,“我帶幾個弟兄去外麵了解一下,看是什麼人放的槍。汪主席,您放心睡覺吧!”

“嚴冬季節,又是黎明時刻,弟兄們外出多穿衣服。”汪精衛囑咐說,“你們坐那輛軍用吉普去,一路小心。”

桂連軒帶著三個衛士驅車走後,汪精衛夫婦又鑽進被窩裏。他倆各想各的心事,怎麼也睡不著了。

陳璧君惦記著兩個孩子。八天前離開南京時,最使她分心的是十三歲的幼子文悌和十一歲的幼女文恂的安置。是隨身帶他們來武漢,還是送往在廣東番禺老家汪精衛的同父異母哥哥汪兆鏞家?抑或送往在重慶南渝中學任教的胞妹陳淑君家?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

“你趨向於哪一種安置?”汪精衛深情地望著年已四十七歲,但青春仍留容顏的陳璧君。

陳璧君扭過臉去,望著睡得香甜的兩個孩子,牽腸掛肚地說:“孩子年紀這麼小,最好隨父母一道走。”

“如果中日和談沒有希望,廣東、湖北遲早會落在敵人手裏。”汪精衛陷入錯綜複雜的思緒裏,“我的意見,還是送兩個孩子去重慶好。”

“近衛首相和川樾茂大使的願望很清楚地表明,中日和談有沒有希望,關鍵在於你哩,我的四哥!”陳璧君的眼光裏,充滿了希望和深情。

“我不會使近衛和川樾茂失望。等老蔣來武漢後,我再推心置腹地與他談談。”汪精衛在心中歎息一聲,“現在看來,理想與現實之間,或者說願望與成功之間的距離還相當大。所以,暫時把兩個孩子送重慶去,一旦和談成功,就把他們接回南京。即使和談不成,武漢淪陷,我們將會撤至重慶,又會與兩個孩子生活在一塊呢!”

就這樣,由大女兒文惺和未婚大女婿何文傑,送文悌、文詢去重慶了。

陳璧君來武漢後,每當思想安靜下來,不見他們活潑的身姿,不聞他們歡樂的童聲,她那顆母性特有的慈愛之心,仿佛被人掏走似的難受。她想:如果剛才那尖厲的槍聲,發生在重慶南渝中學附近,兩個孩子從睡夢中驚醒,不見父母在身旁,將是怎樣一種惶恐不安呢?陳璧君想到這裏,眼眶潮濕了。

汪精衛腦子裏正浮現出一幅淒慘圖景。

昨天,他在國民黨武漢行營主任兼湖北省政府主席何成浚、武漢市長吳國禎陪同下,驅車巡視了武漢三鎮。凡是他們經過的地方,幾乎處處可以看到從東北、華北、上海敵占區逃來的難民。他們躲在街道的屋簷下,不論是坐著的,或是斜靠在牆上的,還是鋪半截破席躺在地上的,受饑寒的無情折磨,一個個麵黃肌瘦,掙紮在死亡線上,目光裏充滿了淒然、絕望神色。

“日本鬼子的大炮,轟毀了我的家!奸汙了我的姐和妹,又槍殺了我的爹和媽!孤苦伶仃無依命,隻得浪跡天涯……”

悲哀的歌聲,反映到汪精衛的大腦皮層,他迅速地透過車窗玻璃向外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衣服破爛,光著兩隻腳丫,手裏“稀哩哩,沙啦啦”地拍打著錢鞭子,淒切地唱著《難民歌》,向街上的過往行人乞討。

小轎車開過去好遠了,那可憐的形象仍浮現在汪精衛腦際裏,他皺皺眉頭,問並肩坐在後排座位上的吳國禎。

“流浪到武漢來的難民有多少人?”“報告汪主席!到昨天為止,將近十八萬人。”吳國禎神色肅然,輕聲細語地說,“省政府和市政府緊縮開支,拿出一筆錢來進行賑濟,每個難民一天可以吃到兩碗稀飯。”

“兩碗稀飯太少了。”汪精衛搖搖頭。“上麵又沒有這筆開支,我們也拿不出多的錢來。”吳國禎無可奈何地說,“健手健腳的到鄉村裏乞討去了,這裏都是走不動的老弱病殘。”

“我們曾經動員一些會館、祠堂、廟宇騰出一些房間,又在郊外蓋了一批茅棚,讓難民有個避避風雨遮遮露的地方。”何成浚歎了口氣說,“可是,難民越來越多,我們也就無能為力了。”他停了停,又說:“這些難民的確可憐,近四個月內,就餓死、凍死、病死近兩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