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周佛海的抉擇(1)(1 / 3)

漢口,是武漢三鎮中的一個中等城市,位於長江北岸,漢江與長江的彙合處。進入十九世紀以來,日、德、法、英、美五國都在這裏劃分租界地,紛紛在各自的租界範圍內興建銀行大廈和龐大的工廠、華麗的商店、雅致的別墅以及高級旅館。這裏與其說是中國人的城市,不如說是國際都會。現在,五個國家的租界地已有四處被中國收回,隻剩下法租界。但是,漢口江岸仍然停泊著德、英、美等國的炮艦,似乎要讓人感覺到,他們還沒有完全放棄在漢口的特權。不過,他們的防衛對象已不是中國人,而是殘暴好戰的日軍。法國為了維護自己的租界,擁有一支由安南人組成的自衛隊和一支由各國誌願兵組成的特種聯合隊。抗戰以來,日寇幾乎每天要在武昌和漢陽兩市投下數十顆甚至百餘顆炸彈,唯獨不侵入漢口上空。因此,國民黨的許多高級官員都住在法租界。周佛海也不例外,他在這裏租了座擁有花園的小庭院。

中午時分,一股悶人的油煙氣味從夥房裏彌漫出來,強烈地刺激著周佛海的嗅覺,他邊閱讀朋友的來信,邊連連打著噴嚏。他見妻子楊淑慧係著圍裙走進來,放下手中的信件,輕聲問道:“飯菜準備得怎樣了?”

“十二道菜已經做好八道,餘下的四道菜,劉媽和大師傅正在做。”楊淑慧一眼見到信封上的字跡,心中一喜:“是日本朋友寫給你的信,我可以看嗎?”

“你當然可以看。水穀長三郎先生還在信中向你致意哩!”周佛海眼睜睜地呆在椅子上,陷於沉思中。是的,水穀在信中提出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他得慎重思考一番。

水穀是周佛海在日本京都大學的同學,因為兩人都生於一八九七年,又結為同庚兄弟。水穀現任京都地方勞農大眾黨委員長、日本眾議院議員。他在信中寫道:“帝國政府一月十六日的聲明和十八日的補充聲明發表以後,在日本朝野許多有聲望的人士中,支持貴國汪精衛先生出麵主政的呼聲越來越高,幾乎成為一股不可抗拒的潮流。對此,不知同庚閣下有何見解和打算?”

“你有何見解和打算?海哥!”楊淑慧看了信,微偏著腦袋關切地問。她三十四歲,比丈夫小六歲,與陳璧君一樣以哥稱夫。

人在一生中總會麵臨幾次命運的交叉路口,往往一步之差,就會遺恨終身。周佛海還來不及做慎重的思考,他不可能立即做出明確的答複。他想到中午宴請的國民黨考試院長戴季陶,是反對孫中山的聯俄、聯共和扶助農工三大政策、反對汪精衛出任廣州國民政府主席的西山會議派骨幹分子,悄聲囑咐妻子說:“水穀先生在信中說及的問題要絕對保密,對戴院長也如此。”

楊淑慧溫情地點點頭。她身上的墨綠色軟緞旗袍本來很幹淨,但卻解下圍裙一個勁地撲打著灰塵。她想到戴季陶妻子鈕有恒比她大十二歲,每次來她家做客都打扮得十分妖豔,自己更應該打扮一番,就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擦水粉,描眉毛,塗口紅,然後戴上金耳環和珍珠項鏈,起身來到丈夫跟前,嫣然一笑,嬌柔地問:“怎麼樣?”

“好看,好看。”周佛海漫不經心地說。他的思想仍然陷在水穀的信中。

“戴院長夫婦怎麼還沒有來?該不會失約吧!”楊淑慧看看手表,已是上午十一點五十分。

“不會。”周佛海從沉思中解脫出來,側著耳朵諦聽了一會,“你聽,轎車聲音,來了!”說罷,偕妻子來到庭園的地坪裏迎接客人。

轎車一停,周佛海大步跨過去,拉開車門,把戴季陶和鈕有恒迎出來。

賓主兩對夫婦一入席,女傭劉媽就端上來一盤盤佳肴美味。“佛海!你有點神經病吧。”戴季陶用一口地道的四川廣漢口音微笑著說,“這麼大盤大盤的山珍海味,我們四個人怎麼吃得了呀!”

“是呀!就是十個人也吃不了啊!”鈕有恒那經過描繪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耳垂上的兩掛金耳環,隨著她的腦袋的微微擺動而閃閃發光。“這麼豐盛的款待,實在太感謝了!”

戴季陶馬上接腔:“如此優厚款待,我隻好用《詩經》中‘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的詩句來感謝了!”

“款之不恭,待之不敬,還得請戴院長夫婦原諒。”周佛海態度誠懇,語氣親切,“我多次說過,戴院長對我指破迷津的深情大恩,沒齒不忘!”

“我也多次說過,那是你本人迷途知返!”戴季陶爽然一笑,笑得情真意切。

這裏說的“指破迷津”和“迷途知返”,是指十四年前周佛海脫離共產黨的一段叛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