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重慶,作為抗戰時期國民黨政府的陪都,終於忘卻了戰爭的威脅,已經沉沉地睡去。高低不一的建築物,黑黢黢地聳立在長江的北麵和嘉陵江的南麵之間。街上沒有燈光,沒有行人和車輛,空蕩蕩的異常寂靜,毫無國家首腦機關所在地的繁華氣氛。隻有長江和嘉陵江,按照自己的活動規律,不知疲倦地流淌,不時地發出汩汩的響聲,仿佛喃喃地傾訴中華民族的深重災難和痛苦,又像苦口婆心地規勸那些妄圖叛國投敵的不肖子孫!
祖國母親的一切規勸終成枉然,他們決心甘當民族敗類!
就在這萬籟俱寂、夜深人靜的時刻,汪精衛官邸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地下室裏,通明的電燈光亮,正映照著一張張寡白的臉,焦急的臉,神秘的臉。
汪精衛夫婦和周佛海、曾仲鳴、褚民誼、陳春圃等人,一左一右地分別坐在兩張長條靠背木椅上,一齊望著擺在小圓桌上的發報機。那期待的眼光,勝似幹旱盼望雲頭雨的農民,勝似等待皇帝加封的宮廷臣相。
根據事先秘密約定的時間,汪精衛每夜零點至兩點間,與在香港的高宗武和梅思平電報聯係。按照這個約定,汪精衛在二十四日淩晨一點,電告高宗武和梅思平,他完全接受重光堂協議。
現在已是二十八日零點五十分,電報發出已經四天了,應該是收聽日本政府明確答複的時候了。怎不令他們焦急呢?如果將整個叛國投敵計劃比作一張大網,日本對重光堂協議的批準意見就等於綱繩,隻有抓住綱繩奮力揮甩,汪精衛一夥逃離重慶的具體行動方案才能應運產生。贏得時間就是勝利。一切計劃隻有在蔣介石返回重慶之前實現,才能萬無一失。出於這種緊迫感,昨天晚上汪精衛要陳春圃守著發報機,空度了沉寂的兩個小時。今天,汪精衛實在急不可耐了,手表上的時針剛指向零點,就帶著妻子和親信們來到了地下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無聲地坐著,一種說不出的焦慮和憂悒,向全身擴散,令人難受難熬。
淩晨一點整,發報機裏的電磁波終於發來電報傳來的信號。陳春圃敏捷地打開接收機,準備接收電報內容。
大家懷著不安的心情暗暗揣摩著:“日本的態度將是怎樣呢?”日本的電報給汪精衛一夥以極大的滿足。電報是用暗語拍來的:“蘭姐:教師和校長都歡迎鈞鴻赴美留學,請速告行期,以便安置。靜華。”
“蘭姐”是指收電報的汪精衛。“教師”是指日本近衛首相,“校長”是指裕仁天皇。“都歡迎鈞鴻赴美留學”,是說近衛和裕仁都已批準重光堂協議。下麵兩句是速告汪精衛離開重慶的日期,以便近衛及時發表支持汪精衛的聲明。“靜華”,是高宗武和梅思平的代號。
大家仿佛同時服下了鎮靜劑和興奮劑,焦慮的心情剛平靜下去,一股喜悅的激流又湧上心頭。
“諸位的意見,我什麼時候離開重慶好?”汪精衛趣味盎然地連讀了兩遍電報,用征詢的語氣問道。
親信們身上像有台離心泵,泵內的葉輪正急速旋轉著,一致都希望快點離開重慶,時間最好在一個星期之內。
“太倉促了!”汪精衛早已深思熟慮,“我們離開重慶前,應該先將諸位的家眷送到香港安置好,還得把各自在銀行的存款取出來,以備急用。如果家眷的搬遷和存款的提取,都集中在一個星期之內,很容易引起人家懷疑。我的意見,老蔣計劃在下月中旬回重慶,我離開重慶的時間就定在下月十日。”
汪精衛的意見很有說服力,大家提不出任何異議。他接著說:“離開重慶後去香港好,還是去河內好,我想請孟餘、柏生、聖五三位回重慶一趟,聽聽他們的意見。他們長期住在香港,最有發言權。”他見親信們都表示同意,就用顧孟餘、林柏生、李聖五三人的代號寫成如下電文:“靜華:請穀玲麗速回渝接鈞鴻,定下月十日離渝,十一日赴美。”然後親自按動發報機的電鍵,將電報發給高宗武和梅思平。
“為了避免嫌疑,希望諸位的家眷離開重慶時,隻帶貴重的東西。不要這也想帶走,那也舍不得丟。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總之要慎重,一切要從我們的事業著想,從遠大前程著想。”他見時間已到淩晨兩點,大家都疲倦地打著哈欠,再囑咐幾句散場:“白天請諸位照常上班。有關我們的事業,晚上十二點以後來這裏研究。老蔣把頂代總裁的烏紗帽給我戴,晚上十二點以前,總有人來請示這個,報告那個。反正我這裏有好幾間客房,晚了,大家就睡在這裏。此外,這次秘密行動,讓不讓學沛、乃光、正綱他們知道,請諸位準備意見,明晚再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