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在重慶與河內之間(2)(1 / 2)

眼下的汪精衛,已經不是一個多月前眾叛親離,陷於絕境的時候了。他見陳布雷打著蔣介石的牌子,心裏一陣反感。但出於禮節,仍然客氣地與陳布雷握手:“噢,蔣先生還承認我汪兆銘的存在,居然派陳先生來看望我,真是太陽西邊出、月亮東邊落啊!”

“嗯,這個……”陳布雷一陣語塞。但他畢竟不愧為蔣介石的“智多星”,馬上找到了緩和尷尬局麵的話語:“擺在蔣先生麵前的,確是一本難念的經,希望能夠得到汪主席的諒解。”他打開公文包,從中拿出一張國民黨中央銀行的二十萬元支票,雙手遞給汪精衛,“這是蔣先生表示的一點小意思,請派人到香港金城銀行提款。”

汪精衛接過支票,不屑一顧地瞟了一眼,把它放在茶幾上,淡淡一笑,說:“蔣先生有什麼意見,彥及兄不妨直言。”

“將先生派我來迎接汪主席回國。”陳布雷已經意識到,如果轉彎抹角,反而引起汪精衛的更加不愉快。

“蔣先生已經撤消了我的一切職務,又永遠開除我的國民黨黨籍,我回國‘無麵見江東父老哩’!”汪精衛不禁火冒三丈,紅著臉,粗聲大氣地說。

“蔣先生也是在種種壓力之下,出於不得已才這樣做。”陳布雷強裝著笑容說,“蔣先生的苦衷,相信汪主席是理解的。”

“與蔣先生共事近二十年,我對他的所作所為都理解,更理解他的為人!”汪精衛氣憤地說,“他的為人體現在我身上的,是排斥,是打擊,是暗殺!好在我命長,居然身中三槍沒有死!”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一日他被孫鳳鳴行刺的事,盡管並非蔣介石指使,但他始終認為是蔣介石幹的。他冷笑一聲,接著說:“在蔣先生的心目中,偌大一個中國,似乎沒有我汪兆銘生存的餘地!今天,他竟派彥及兄接我回國,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蔣先生之所以能夠派我來,是因為他已經感到內疚,想用這一行動表示他的悔改之意。”陳布雷自然站在蔣介石的立場說話。

“哈哈!”汪精衛諷刺地大笑一聲,“蔣先生也會感到內疚,也會表示悔改,奇聞,真是天下奇聞!”他沉思一會,接著說:

“如果蔣先生真的感到內疚,有所悔改,他就應該把我的內弟陳昌祖釋放出來!”

陳布雷一怔,心想陳昌祖不是已經在五天前從重慶逃跑了嗎?也許他還沒有來到河內,也許是他已經到了河內而是汪精衛倒打一耙,也許他在逃跑中被日本的炸彈炸死了。他無法判斷清楚,隻好裝糊塗說:“對陳昌祖先生被關押的事,我不知道。汪主席的意見,我一定負責轉告蔣先生。”

“蔣先生還有什麼意見?”汪精衛顯得不耐煩了。

“蔣先生說,如果汪主席暫時不願意回重慶,希望汪主席不要另外成立新的政府。”陳布雷隻好直言了。

“可以,但必須有個條件。”汪精衛神態傲慢地說,“如果蔣先生有本領結束中日戰爭,收回盧溝橋事變以來的失地,讓日本交還在華租界地,廢除在華治外法權,與日本締結反共協定,在短時間內消滅共產黨,我汪兆銘可以不成立新政府,甘願在他手下當個順民百姓。”

“不是我小看蔣先生,他根本沒有這個本領。”曾仲鳴冷笑一聲,“抗戰一年多來的實踐證明,蔣先生的真正本領是打敗仗,是排除異己,是禍國殃民。”

“我和仲鳴兄剛才所說的一切,請彥及兄如實轉告蔣先生。如果回重慶後,向蔣先生報告時,轉彎抹角,避重就輕,就不夠朋友。”汪精衛把那張支票退還給陳布雷,“我汪兆銘就是窮得討飯,也不願意接受蔣先生一分錢。”

陳布雷感到沒有說話的餘地了,頹然地說:“一定如實轉告,一定如實轉告。”“當然,彥及兄作為好朋友,對你的光臨我是非常歡迎的。”汪精衛以勝利者的姿態,微笑著對陳布雷點點頭,然後把臉轉向曾仲鳴,“請曾先生吩咐國琦,馬上去河內的中國餐館,包定一桌高級酒席來,為彥及兄接風!”

重慶的春天姍姍來遲,雖然驚蟄已過,但空氣中仍然散發著一股寒意。這時,蔣介石站在雲岫樓二樓走廊上,兩手扶著紅漆木欄杆,兩眼直呆呆地望著幾次被日寇轟炸的重慶城區。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淒涼景象:這裏是一片瓦礫,那裏是一片灰土,有好幾處連瓦礫和灰土也沒有,已變成一個個深坑,仿佛幾張朝天張開的大口,在仰天長歎,在憤然詛咒。蔣介石不時地、警覺地仰望著重慶初春灰蒙蒙的天空,偶爾出現一隻飛鳥,竟也神經質地心裏一陣顫栗。他看著想著,頹喪之餘,忽然懷念起為中日和談斡旋的陶德曼來,如果他現在還是德國駐華大使,一定立即會見他,請他再為中日和談助一臂之力。可是,陶德曼卸任回國已經幾個月了。想到中日和談,腦際裏又浮現出汪精衛來,如果他這個時候與陳布雷一前一後來到自己跟前,他一定會高興地迎過去,把中日和談的大權統統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