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阿姨,是你。有事嗎,進來坐吧?」
來者是房東,是位和藹可親的大媽,就住在附近。
「你有朋友在?我就不進來了。」薑大媽滿麵笑容道:「沒什麼大事,就是特地過來跟你講一聲,我最近換了家銀行。原來那家銀行的服務態度實在太差了,上次居然還莫名其妙扣我手續費,我幹脆換了一家。喏,給你我新的銀行賬號,下次彙房租就直接彙到這個新賬戶吧。」
「好的,薑阿姨你等一下,我去拿紙筆記下。」蘇珣到客廳匆匆抓了支筆,回到門口
華劍凜百無聊賴,在客廳中轉了一圈,見臥室的門半敞開著,就毫不客氣地推開
臥室的擺設很簡單。
一張單人床,成套的淺棕色床罩,十分素雅,床側還有一張小型的布藝沙發,可供閑憩時用。唯一比較特別的,是占據了整整一麵牆的書櫃,林林總總,擺滿了各種書籍。
然而,真正吸引華劍凜注意的,不是那些書,而是擺在書櫃的一張相框,他伸手去拿
「別動那個!」
不理會耳畔傳來的警告,華劍凜敏捷地用左手抄過相框,右手一把握住蘇珣的手臂,製止了他上前搶奪的意圖。
「華劍凜,還給我!」蘇珣焦急地喊,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我讓你上來喝茶,可沒有讓你隨便動我的東西。」
「我沒有隨便亂動啊,老師,我隻是想看看照片而已。」
蘇珣更加焦急,不顧一切想搶過來,華劍凜用一隻手輕鬆製住他,將他的雙腕抄到背後,牢牢握住。
「為什麼不能給我看?難道照的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帶著冷酷而優雅的笑容,華劍凜把相框舉到對方眼前,清楚地看到其中的照片,蘇珣像被針紮一樣,緊緊閉上眼睛
華劍凜笑了出來,「老師,我真的沒想到你是什麼時候偷拍我的?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相框中,是一位少年在白色床單上熟睡的照片。
有著英挺輪廓的少年,側躺著,雙目微闔。散亂的黑發覆蓋在額間,柔化了平時淩厲的線條,像隻正在打瞌睡的小老虎,流露出令人怦然心動的慵懶和一絲難得一見的稚氣。
「這可不太好哦,老師,你老是趁我睡覺時做這些事,不是偷親我,就是亂拍我照片。」華劍凜緩緩湊近他,熱氣一陣陣拂到蘇珣麵前,「老師,你就那麼喜歡我嗎?」
蘇珣猛地睜開眼睛,驟現的清亮光芒,即使隔著一層鏡片,仍炫痛了華劍凜的雙眸。
「沒錯,是我偷偷拍的你,是我把你的照片留到現在,那又怎樣?華劍凜,你不就是想確定我的性向嗎?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沒錯,我是喜歡男人,我是個無藥可救的同性戀,不但喜歡男人,還喜歡上自己的學生,為此落得身敗名裂,卻仍恬不知恥地藏著他的照片!
六年前,我就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所以我可曾說過一句令你困擾的話?你根本隻想戲弄我而已貓捉老鼠的遊戲,很有趣吧?看我在你爪下苦苦掙紮,很得意吧?華劍凜,你是我見過最惡劣最差勁的男人!」
最惡劣最差勁的男人。
他長進了!
六年前,麵對他惡劣的質問,他隻會白著一張臉,慌亂無措,而現在,卻敢大聲質問。
「可是,你就是喜歡這樣的我,不是嗎?」男人不怒反笑,冷硬的唇角微微上揚,綻放最邪惡致命的毒花。
「拜托你,放過我吧」
被逼到絕境時,很多人會爆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勇氣,蘇珣就是其中一例。他這輩子做夢都沒想到,懦弱口拙的自己,竟會當著男人的麵,悉數發泄出一直以來隱忍的情緒。
隻是,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男人冥暗噬人的眼眸中,這點可憐的勇氣就像指間沙,沒過多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抹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痛楚,湧上心頭。
「放過我吧捉弄我,就這麼有趣嗎?你根本隻想我離開你姐吧好,我答應你離開你姐,從此不會再出現在她麵前,這樣總好了吧」
「不好!」
男人打斷他的話,粗糙的手指,輕輕在他柔軟的唇瓣摩挲,陌生的觸覺,讓蘇珣渾身泛起了一陣細微顫栗。
「不要再次消失在我麵前!」
模糊的視線中,男人的眼神似乎變了,蘇珣壓抑著自己即將決堤的情緒,沒有過多心思,去思考他話中的深意。
「老師,別哭」
一雙大掌輕輕撫過臉頰,一遍遍,將他滑落於眼角的淚花擦去
「我沒在哭」蘇珣知道自己在逞強。
相處三年的時光,生平第一次的吻、第一次心跳的感覺,早已一點一滴,滲入他的生命。明知不可能有結果,明知對方隻是在享受戲弄自己的快感,他卻無法輕言遺忘,更無法恨他。
難以抗拒的感情,彷佛深陷泥沼一般。
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未必太過恐怖。
「別哭」
相互糾纏的眼神,深邃到令人心痛欲裂的地步。
有種即將被吻的感覺。
果然,像當年一樣,男人捧住他的臉,低下頭,不許他逃避,準確而強硬地堵住了他的唇
「唔」
蘇珣用力掙紮,舌頭拚命推搡著強闖上門的「不速之客」,卻被對方以更強硬的力量反擊回去,帶著灼人溫度的舌尖,硬是撬開他的唇,一下子卷住了他的舌頭!
他全身劇震,心髒狂跳得不似自己的,連帶全身都隱隱作痛。既驚恐又屈辱、既心痛又悲傷的狂潮席卷而來,他像是被巨浪一下子打入海底,又瞬間拋向浪尖離心的失重感令他天旋地轉,虛軟的雙腿,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若不是被男人緊緊抱著,隻怕早已癱倒在地上。
「老師老師」顫抖著微睜開眼,男人的手指正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不僅僅是戲弄,真的,不僅僅是戲弄。」華劍凜低聲道:「我一直記著你,雖然沒有照片,但你一直在這裏」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著他,「這裏,有你。」
「我不相信」蘇珣擠出虛弱的聲音。
「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華劍凜的嗓子喑啞下來,「你真的以為,高中那三年,對我毫無意義嗎?你以為我眼睜睜看你離開,心裏一點也不難受嗎?我想要你,想靠近你靠近你就會感覺特別寧靜,我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過這些」
邊說,手指邊小心翼翼觸摸著他,像在進行什麼確認。
蘇珣沒有動。
那是因為感受到了指尖傳來的、憐惜的溫度。
這是自認識他到現在,整整九年後,男人第一次對自己坦露心聲。
他眼中的男人,總是一副少年老成、冷漠惡劣的樣子,從未像現在這樣,用這麼誠懇的語氣說話。聽上去,他在他心中,並非沒有份量,隻是,他真能相信這些溫言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