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桌,冷熙分別為彼此斟酒,卻絲毫不問他關於幽冥教的任何事情。不問不等於不想,她在心裏想著,若是玉恒找來了,她如何說?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酒過三巡她問道。
“本來沒抱希望,可剛才在街市上一眼就看見人群中一人遮著黑麵紗。我說了,你這麼穿很惹眼。我暗中觀察了一會兒,覺得是你。”他如實講述。
“你的直覺很厲害。”笑歎著喝了杯酒,擺著衣袖自己看了看,說:“或許你說的對,黑色雖便於在夜晚藏匿,但若走在熱鬧的街市就不是明智之舉了。我得重新去弄兩身衣服。”
“你會怎麼做?”他驀地的問。
手中酒杯略停,複又舉至唇邊,說:“不要一找到我就不斷的關問,跟我喝兩杯酒,然後你離開青湖城。”
雲澗眼神微沉,抿直了唇線:“為什麼一定要我走呢?為什麼不能讓我留下?”
“因為我不是幽月。”這話是事實,卻令她感到些微愧疚。或許是因為他曾經給予的保護,或許是他因她而殘缺的右臂,亦或許、是他們彼此相似的尋找與執著。
澀然諷笑,灌了杯酒,他沒有再說。
酒殘菜冷,冷熙望著外麵的熱鬧輕笑:“還記得之前我們也曾這樣坐在一起,這是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我那晚說的話你都明白,不需要我再說,你應該離開這裏,去找你的‘幽月’。”
看著她起身遠離,直至身影淹沒於街市上的人海,雲澗的嘴角卷起苦笑,悵然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去尋找“幽月”?這世上隻有一個幽月,其中就有她的影子,他如何再去別處尋找?
他沒有離開,又點了壺酒,自斟自酌。
酒水穿腸而過,他斂起雙眉努力回想著與幽月的點滴,在幼時他們相處的最多,但那記憶很模糊了,甚至難以記起當時幽月的長相。後來他去了觀王府,每次相見為避人耳目總是選在晚上,彼此分明是世上最信任的人,卻因生長的環境和彼此的性格而言語寡少。
現在想來,竟是在幽月出事後,與她的交談更多。或許是他潛意識裏的私心和奢求,一味將她看做幽月,看做仍有一個人陪在這個世上。
現在,似乎一切都結束了。
連著兩天,冷熙沒有出門半步。
雲澗的突然出現使她重新開始考慮處境。她很清楚,雲澗背後一定會有人盯著,特別是冷馨,若是發現了她的蹤跡,冷馨一定會上報給玉恒。隨著玉恒的動作,穆驚瀾也會知道,當他們再次圍到青湖城來,她再想脫身就難了。
其實,她是真的沒有再逃的打算。
“老大!衣服取回來了。”六子捧著個包袱進來,將包袱放在桌上打開,裏麵是兩套冬衣。
這是那天與雲澗分手之後,她去衣店做的,都是女子最喜歡最尋常的顏色。她拿出白色錦襖,擺手讓六子出去。
六子知道她要換衣服,笑著邊往外邊說:“老大,武哥在酒樓點了一桌酒菜,等會兒就送來。”
“嗯,知道了。”早上趙武就跟她說,今天是節日,要聚在一起喝兩杯慶賀。
將衣服換了,推門剛出來就見自黑夜空驟然飄落一抹白影,一時吃驚,是沒想到他來的這麼快。
兩秒後,她泰然自若的走到隔壁房門口,對著正在熱鬧說話的三人說:“我有點事要談,等會兒酒菜來了你們先吃,不必等我。”
三人看著她有點發愣,不因為別的,而是看慣了她穿黑衣用黑紗罩麵的樣子,突然見她換了穿戴,居然感到不習慣。
趙武最先看到院子裏有了人,便立刻點頭:“知道了。”
冷熙返回房中,聽到身後房門關閉,知道是玉恒跟了進來。
玉恒盯著她的背影,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冷靜平淡,仿佛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她可以這樣,他卻不能,一想到那晚在驛館發生的事,他的心緒就起伏難平。
當時在船上,由於太過難受憤怒,他捏碎了她送的那枚紅瑪瑙,就仿佛是捏碎了他的心。然而當冷靜下來,他後悔不已,用了各種辦法也無法將那顆瑪瑙重新拚湊,隻得用小小的錦袋將瑪瑙的碎片裝在裏麵,掛在脖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