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洛陽良謀，無奈多是非
變天了，下雨了，收衣服了
毛澤東同誌曾經說過，秦始皇、漢武帝、成吉思汗都不算什麼，跟中國的百萬雄師比起來，不過爾爾，但是他也曾經說過，曹操是非常厲害的。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其中對曹操的追慕之情一言可表，天地可鑒。
曹操究竟厲害在哪裏？他雖是亂世之奸雄，但看他三十多歲之前的作為，可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也不是一般人物能表露的英偉。怎麼看曹操都是值得仰慕的。
曹騰死了，是在曹操去濟南之前。曹操仰慕祖父人品，為此非常傷心，看著父親樂顛顛去接管曹家的財產，曹操感到格外的悲哀。去濟南上任時，曹操時常想念祖父，辭官回鄉之後，總想到祖父的墳前與其魂靈飲酒、吟詩，以表自己孝心，但苦於沒有機會，而且他也沒直接回家。
請辭不久，曹操即到安徽老家譙縣，在附近找了個小地方住著。時間不長，京裏來人，捎了封信給他，信中竟然是打算謀反的內容。其實不用細想，謀反者必然是遭受“黨錮之禍”遺留下來的人，因為朝中暗湧的最大反動勢力就是這些人，包括冀州刺史王芬、陳蕃之子陳逸、豪使周旌、策士許攸等，這些人打算謀殺靈帝，除掉宦官一黨，匡扶正義。額滴神，他們想謀殺皇帝，繼而篡權也就罷了，還想拉曹操下水。這可能是因為曹操在洛陽頗有聲望，估計一呼百應。
曹操兩眼一翻，這蹚渾水的活兒他才不跟著頂，搞不好陰溝裏翻船，弄個死無全屍。於是他立馬寫了一封信給許攸，說：“廢立是天下的事情，一定要考慮清楚，如果是以忠誠之心廢置上位者，扶立新人，就像曾經的霍光，受托國之任，挽救國家危亡，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如果不是，事情就沒有回旋餘地了，一旦失敗猶如摧枯拉朽，必當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表示自己不是死忠於皇上，但是他認為要廢立天子，沒有霍光對當時的那種情況，既不可能成功，又會落得千古罵名，除非是腦袋被門擠了被彈簧抽了，傻了！
可惜這番話並沒有得到王芬等人的認可，他們依然堅持發動叛變。最終結果必然是兵變未果，王芬也自盡了。
哎，真是可憐呐！曹操感歎不已。智者懂得把握機會，聖者善於順應潮流。曹操清楚當下的時機不適於叛變，但王芬缺少這份理智，以致身首異處。
不久，曹操又聽說冀州信都郡令閻忠遊說皇甫嵩兵變的事情，幸好皇甫嵩沒有答應，而隨後閻忠參加了西涼州韓遂等人的叛亂，被擁立為領袖，結果發現自己是他人的擋箭牌，鬱悶致死。
此後，各地不斷傳出叛變之聲，曹操都紋風不動，直到漢靈帝重整軍政，新編五個近衛軍團，還招曹操回京任典軍校尉，指揮第四軍。曹操一拍大腿，坐在小屋裏哈哈大笑，終於輪到他上場了。
回京做校尉，官不小啊。不過他一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跟蹇碩共事。蹇碩雖是宦官，但手握兵權，厲害得很。五個軍團裏，數蹇碩官最大——上軍校尉，曹操和他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啊。
再說曹操的老朋友袁紹，他也在五團裏，任中軍校尉，略比曹操高那麼一點點，但兩人幾乎平起平坐。曾經的袁紹何其囂張，禮賢下士、名聲遠播，但是世家子弟沒什麼政績，不像曹操那麼能幹，所以朋友見麵，欷歔不已。
曹操本想當個“征西將軍”，平亂立功，可惜沒實現。因為靈帝老兒縱欲過度駕崩了，沒有給曹操機會，更大的亂世要來了。靈帝駕崩，留下十四歲的太子劉辯和九歲的陳留王劉協。劉辯智商有點問題，還好色，靈帝生前覺得還不如把皇位給劉協。但劉辯的媽是何太後，劉協要當皇帝，何太後這個骨灰級外戚大患必須要除掉。
宦官集團和外戚集團的對立不是一天兩天的，所以肯定是蹇碩最想除掉何太後，除掉何家實力最強的將軍何進。袁紹原來是何進的屬官，跟他關係極好，自然投靠何進，曹操是袁紹幼時死黨，又跟蹇碩有仇，不用做二想，肯定向著何進。最終局麵就是宦官眾人與何進等人大打出手。然而這次宦官們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囂張了，因為這一仗他們輸了。
成者為王敗者寇，宦官集團占了下風，蹇碩也被何進先一步殺了，而如何處理所有宦官的問題成了眾人犯愁的事情。
袁紹建議何進把宦官們全部處死，何太後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至少其中還有她的一大堆心腹。袁紹的主意又來了，他慫恿何進把外地的軍將調回來，兵圍皇城，迫使何太後同意殺宦官。何進交口稱讚，曹操卻大皺眉頭。曹操認為，此舉無疑是引狼入室，地方兵將很可能趁此機會造反，袁紹腦袋抽筋了不成。而且誅殺閹黨，隻殺頭目即可，沒必要一竿子打翻一條船，畢竟宦官在各地的勢力仍在，如果全部處死，等於是動搖了漢室這棵樹的根脈，搞不好皇權沒保住，把漢朝江山就這麼搭進去了。曹操一向深謀遠慮，可是沒人理會他的建議。
何進也是個蠢貨，身邊除了曹操外，很多人都勸過他，但他還是聽了袁紹的話，急急忙忙把並州刺史董卓等人叫回京。曹操當下就來了這麼一句：“亂漢室者，獨此人耳。”叫你不聽我的吧，有你受的。
董卓可是出了名的混蛋，劉關張三兄弟對他就極為不齒，張飛就差點殺了他，被關羽勸阻下來，關羽說了：“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比他強。”關羽是明智的，日後三人名震華夏就證明了這一點。
接到召見的命令一下來，董卓野心頓時膨脹起來，看他不把京師鬧個翻天覆地。不過他還沒踏進洛陽城門，何進就被宦官餘黨暗殺了。董卓快馬加鞭，聽說少帝劉辯從宦官那裏逃出生天，馬上去拜見，以彰顯自己的假忠心。可誰知董卓是一隻虎豹豺狼！
董卓的大批軍隊進入京師，馬上把何太後殺了，廢了劉辯，改立劉協當皇帝，即為漢獻帝。董卓還自封相國，實質上分明就是土皇帝。袁紹私下裏咒董卓不得好死，很多人勸袁紹對付董卓，但是不管是《三國演義》還是《三國誌》，都說袁紹怕董卓怕得要死，自問打不過後者，急忙跑到冀州自立門戶。他的哥哥袁術則去了南陽，找同窗好友——當地太守張谘，另立門庭。
曹操呢，根本就不想在京師裏混了。董卓不斷拉攏他，但他對這姓董的實在沒什麼好感，甚至看到他就想吐，所以正準備連夜卷鋪蓋溜走。
這時候三國另外一個名將呂布也登場了。呂布原為並州刺史丁原的主簿，驍勇善戰，董卓施計誘使呂布殺了丁原，投靠於他，還變成了他的義子。不過董卓可能做夢都沒想到，最後殺死自己的竟然就是這個幹兒子，他下地獄的時候肯定會對閻王大呼“報應啊”！
刺客生涯
曹操是聰明人，所以他早就料到董卓不會混多長時間。雖然也算梟雄一個，手握天下兵權；但當下各地叛亂居多，凡是有能耐的人都自立門戶，董卓也不是名正言順地入主漢室，必定會遭到千萬人的唾罵和鄙視，能不能在幾千萬口唾沫中不被淹死，都是個大問題。
董卓升任相國之後，為了討好百姓，他讓尚書周毖等人搞民意調查，表示自己可以廣泛發動人民群眾，從人民群眾根本利益出發去搞政績；給“黨錮之禍”受難的士大夫們平反；廣泛征集名士，大任良官。政策本來不錯，董卓的目的無非是想安撫亂了的民心，可是他手下的軍隊從未停止屠殺各地的叛黨和起義農民。
另外，自董卓殺掉何太後和劉辯之後，每日進宮淫亂宮人，許多妃嬪都被他睡了，他還大言不慚地睡龍床。有時候興致來了，就率兵出城，命士兵們將百姓趕到廣場上，將他們的頭一個個砍下來當球踢，並叫人把這些頭顱塞到麻袋裏運到洛陽，說是自己殺賊大勝。午夜時分，董卓命人焚燒頭顱，把搶劫來的財物和女人分給下屬，其殘暴惡行，曹操看在眼裏，寒在心上。什麼玩意兒嘛！
當時有個越騎校尉伍孚，看到董卓如此殘忍，憤憤不平，在上朝前偷偷地把匕首塞進袖中。朝堂之上，伍孚大喝一聲：“董卓你個狗賊，不得好死，天誅地滅！”喊完了就拔出匕首衝了上去。但是董卓像頭熊一樣，一巴掌把伍孚打了個跟頭，捏住他喉嚨將他扼住，呂布跳出來把伍孚給擒住了。
董卓就那麼站在朝堂之上大吼：“誰還敢反我？”
伍孚目眥欲裂：“你不是我的領導人，我殺你就殺了，何來反你之說。你個狗賊，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我恨不得將你車裂以謝天下人。”董卓大怒，叫人把伍孚千刀萬剮了。
在這樣的董卓手下幹活，袁紹能不跑嗎？曹操不跑才是腦袋被門擠了。不過袁紹也不是什麼好果子，他出逃之前，曾設計讓曹操去刺殺董卓。
曹操對董卓很早就看不順眼了，剛好董卓很信任他，他就答應了這件事，並與司徒王允商量這件事情。
“曹某不才，聽說王大人有一口七寶刀，不知道可不可以借我去刺殺董卓，要是沒成功，死了也不覺得是憾事了。”曹操的話聽著如此像英雄的豪言，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味道。但仔細一品，這不是拉王允下水嗎？拿王允的刀去殺董卓，整個一個“借刀殺人”，看來曹操也不笨，知道找個墊背的。
為了讓王允相信自己，曹操飲酒立誓，不成功便成仁。王允立刻取刀給曹操，捧著曹操的手說道：“曹哥，一切就看你的了。”曹操沉重地點點頭。
第二天，曹操拿著寶刀來到相府問：“董丞相去哪裏了？我想念他想到臉上都冒包了，還不快快帶我見他。”
下人立刻把曹操帶進內室。曹操一看董卓坐在床上抽大煙，呂布在旁邊侍候著，暫時不敢動。董卓眯著眼睛道：“孟德（曹操的字），你終於想起我來了，正好我有一批好馬，叫呂布去給你牽一匹過來。”說罷就讓呂布去牽馬。
呂布一走，曹操暗道：狗賊，死期到了！正欲拔刀上前行刺，忽然又一想，董卓力大無窮，萬一被他一巴掌打翻，可就不好了。他打算再等一會兒，見機行事。
董卓胖啊，又長得高大，坐了一會兒就鬧騰了，翻身倒臥，轉身背對著裏麵躺著，哼哼唧唧繼續抽煙。
曹操見機，緩緩將刀拔出刀鞘。董卓雖然背對著他，卻看得到旁邊的穿衣鏡，剛好把曹操拔刀的場景看個一清二楚，回身驚道：“你幹什麼？！”
曹操一愣，表情僵住，好半晌突然跪到地上，將刀舉過頭頂：“丞相，剛剛你不是說給我一匹好馬嗎？我得到一把好刀，正打算回禮給您呢！”
董卓接過寶刀，一看金光閃閃，砍發即斷，果然是好刀，立刻收下了。然後叫呂布把馬給了他。
曹操回頭擦了擦頭上的汗，盯著馬說：“丞相，這馬真不錯，讓我試一試。”
董卓點點頭，曹操就跳上馬去，一路奔出丞相府，接著向東狂奔，逃命去也。什麼飲酒為誓，不成功便成仁，保命要緊。
呂布回頭對董卓說：“義父，你被耍了，曹操肯定是來刺殺你的，他閑著沒事送你刀幹嗎？”
董卓摸了摸肚子，點頭說：“我看這小子也有問題。”就派手下李儒去查曹操的老底。
李儒回報的消息是：合著曹操他一家早就跑了，就剩曹操自己獨居，眼下他也跑沒影了，董卓被騙了。
董卓拍桌跳腳：“給我追！”
該跑還得跑
其實，董卓對曹操是另眼相看的，曹操的人品和威信非常合他的口味，單從之前送他馬就看得出來。不僅如此，董卓特意給了曹操驍騎校尉做，手掌京師軍權。如此安排的目的充分體現了董卓對曹操的信任：我不怕你掌控離我最近的那群人，我知道你不會害我。
曹操暗中翻白眼，我跟不跟你都是個大問題呢！沒刺殺董卓之前，曹操已經料到董卓要重用他。董卓剛剛下文書要升他的官，曹操就叫堂弟曹洪把他老爸曹嵩和曹家的財產轉移走了。開始曹嵩死活不幹，因為家裏剩下的大古董、玉屏風這樣的好家夥沒辦法攜帶。曹洪沒辦法，捋起袖子，把兩手插到老爺子的腋下，將他整個人給抱起來送到馬車上。在曹嵩的號哭聲中，曹家的人撤了個一幹二淨。
後世人說曹操奸猾無比，其中大有道理。首先，安排曹家的人逃走，但不是回老家，因為一旦董卓追來，第一個端的就是曹操的老窩譙縣。曹操不是缺心眼，有點主意的人都知道譙縣極不安全，所以他挑了比較安全的徐州安排老爹和全家。
刺殺董卓未果之後，曹操沒去徐州，反而改道去了陳留，因為那裏有老朋友張邈可以投靠。還有人說曹操沒刺殺董卓，而是派族弟曹仁去跟董卓請假，說頭風病又發作了，得休息幾天才能上崗。等到老爹他們一撤，曹操自己也溜之大吉。
總之，曹操跑了。董卓暴跳如雷，怒罵曹王八不知好歹。馬上傳令下去，全國通緝曹操，將其速速捉回，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誰能提供線索，獎勵；誰能幫他揍曹操一頓，再獎勵；誰能把曹操扭送到他麵前，獎獎勵；誰要是敢收留曹操，殺殺殺！
到處都是通緝令，曹操逃得那個辛苦噢。秋風瑟瑟中，隻見幾人騎馬走在荒道上，晃晃悠悠，夕陽中的背影顯得那麼淒涼、落寞。偶爾一隻烏鴉飛過，落在旁邊的樹上，叫著：“你傻瓜，你傻瓜。”
你才傻瓜呢？曹操忍不住咒罵，他現在快要餓死了，馬也乏了，看來是應該到前麵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了。
晃了小半個時辰，可算到了一處小縣——中牟，曹操連忙叫下人去前方打點。哪兒知道一到縣城門口，就有士兵攔住了他們，大呼抓到曹操了。
曹操就納了悶了，他離開洛陽少說也有好幾百裏地，董卓怎麼就陰魂不散呢？
不過他也不用叫冤。第一，董卓有那麼多飛鴿一樣的通信兵，送個通緝的榜文肯定比曹操動作快。這個縣裏收到榜文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就等著曹操路過這裏好捉他呢。第二，曹操的畫像已經被縣長和小兵們記得一清二楚，原因不在他們，是董卓的獎勵刺激的。董卓說，平民百姓階層捉拿到曹操可以升官發財，士兵們逮到曹操可以終生免除服役。所以就算曹操化成了灰，也有人認得他。
被捉就被捉了吧，於是他被扭送到縣太爺麵前。縣太爺問了：“你叫什麼？”
曹操眼珠子一轉，隨口編了個名，還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是哪兒的都編好了。
縣太爺笑了笑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來人，先把他押下去，明兒再審。”
曹操心想，縣太爺搞什麼名堂，看那胸有成竹的樣子，看來根本早就猜到自己是誰，還裝什麼。哎，難道是天亡我曹操？
半夜裏，在牢中睡得正香的曹操被士兵提起來，迷迷糊糊地送到了一個小黑屋。曹操暗自心驚，難不成還打算嚴刑逼供？大不了承認自己是曹操罷了，何必動粗，君子動口不動手嘛！誰知道他還沒說話，士兵們已經把他手銬腳鐐都解下來，還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
不一會兒，穿著便服的縣太爺悄然地走進來，向曹操伸出手，說道：“你好，鄙人姓陳，單名一個宮，字公台，久仰孟德大人之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蓬蓽生輝。”
曹操暗自疑惑，心想這陳宮還挺能拍，自己聽都沒聽過他，不過他能叫出自己的字，看來是已認定自己的身份了，當下也不好再隱瞞，隻好與他握手。
陳宮笑嘻嘻地坐下來說道：“大人在濟南為相的幾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您的盛名遠播，我在這小小中牟縣裏都知道……”
曹操一抬手：“少廢話，今日你捉我來此處，便是要從董卓那裏討得幾分好處，我既然敢背叛董卓，自然就做好了死的準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過若是想我做一隻走狗……兩個字：做夢！”
陳宮“咦”了一聲，道：“鄙人什麼時候要勸大人投降了？鄙人是打算放了大人，從此跟隨大人混呢！”
曹操聽了一怔，什麼？這人要跟著自己？
陳宮見曹操用懷疑的目光瞅著自己，連忙說：“今天下之大，各地紛亂，董卓入京，漢室名存實亡。加之董卓不是治世的天才，為人暴虐，專斷獨行，所以名聲糜爛，必定成為各地勢力眾矢之的。如今曹相你身負盛名，無論才智、德行、威望、能力皆遠在董卓之上，何必屈於他人之下，應當趁此機會開宗立派，雄踞一方才對。我陳宮自問沒什麼大能耐，但是看人還是很準的，所以今日曹相你一入城，我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