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瘀方可生新侯林
近年來,活血化瘀法在臨床應用日益廣泛,研究成果喜人,為多種疾病的治療展示了一條新的途徑。對於血證的治療,尤其是對有內出血的患者,活血化瘀更不容忽視。通過對1例再生障礙性貧血的治療過程,餘感受頗深。
患者黃某,入院前1個月在打井時,不慎被繩子擊中眼部,引起充血腫脹。經服藥(磺胺、土黴素)十餘日後腫消,視力如前。因係工傷,照顧休息。在此期間,家人發現其麵色蒼白,本人亦感頭暈、耳鳴、乏力、食欲不振、失眠、盜汗、稍勞即心悸、氣短,並有齒齦出血,胸背、下肢有散在出血瘀斑。黃某來滄州市某醫院檢查:血紅蛋白42g/L,骨髓穿刺符合再生障礙性貧血。入院後采取綜合治療:用中藥補腎健脾、益氣滋陰養血。先後用人參歸脾丸、左歸丸、右歸丸、金匱腎氣丸等方加減,於方中廣加血肉有情之品,諸如阿膠、鹿角膠、紫河車之類;用驗方“牛骨髓丸”(牛骨髓、生山藥、冬蟲夏草、胎盤粉、蜂蜜),以及燉服胎盤、甲魚等;同時配合服用西藥丙酸睾酮。住院3個月,雖經多方治療,病情不能控製,貧血進行性加重,靠間斷輸血維持。患者適在中年,病程雖久,精神尚佳,對餘很寄期望,然餘實感束手。
恰值地震發生,患者帶藥回家。一日,持一方來訪。言乃本鄉一老中醫所書,問能用否?視其方,乃生地黃、赤芍、紅花,牛膝、當歸等,皆為活血之品。詢其診病情況,則曰:“彼已年近八旬,根本不曉何為再生障礙性貧血,乃對症下藥耳。言吾係外傷引起,體內必有瘀血,因處此方。”餘頗不以為然,但又別無良方可遣,於是囑曰:“老中醫經驗豐富,所講不無道理,或許有獨到之處,且試服看。”因其有熱、煩燥,於方中又加犀角6g,仿犀角地黃湯意,囑服7劑再複診。不意服後效果良好,不但出血停止,瘀斑漸消,血紅蛋白亦有增加。乃信有瘀之說。於是,以犀角地黃湯(加丹參、紅花、牛膝、雞血藤)、人參歸脾湯(加阿膠,鹿角膠)二方交替使用,前者重在去瘀,後者意在生新。患者病況日漸好轉。逾兩個月複查:血紅蛋白110g/L,自覺無不適,已參加勞動。其間未加任何西藥,竟達緩解。一年後隨訪,一切正常,身體健康。
唐容川說:“瘀血不行,則新血斷無生理……然又非去瘀是一事,生新另是一事也。蓋瘀血去則新血已生,新血生而瘀血自去。”本證屬中醫“虛勞”,“亡血”範疇,“虛則補之”,補骨生髓、益氣養血,此為正治,然當詳察有無瘀血見證。因離經之血,已失其生理作用而成致病因素,若不及時祛除,則會變證百出。瘀血不去新血不生,故補虛祛瘀應當兼顧。
“陽虛陰必走”論之應用南征
“陽虛陰必走”,是指脾胃陽虛而不能統血所致下血證的一種重要病理機製。下血證,一般來說,多由於胃腸之火,用涼藥炒炭以止血。但“陽虛陰必走”的下血證,以溫中健脾,養血止血為主,方用附子理中湯加減為宜。筆者曾把“陽虛陰必走”理論用於吐血一證,同樣奏效。一男患姓劉,年46歲。症見吐血綿綿不斷,時輕時重,體倦神疲,形色憔悴,心悸頭暈,大便溏薄,唇舌俱淡,形寒肢冷,脈沉細無力。辨證為脾虛失統,血不循經。法宜益氣健脾,養血止血。方用歸脾湯加減。但病情不但不減輕,反而其血愈多,形體消瘦,麵色蒼白,四肢欠溫,腰膝酸軟等,出現一派陽虛寒盛證候。此時,筆者恍然大悟,此乃“陽虛陰必走”,不治陽,血不止。於是改用附子理中湯加減,藥用:附子10g、幹薑10g、生曬參15g、白術20g、白及10g、仙鶴草20g,服藥2劑,患者症狀好轉,頭暈減輕,吐血減少。再服10劑,未再吐血。後繼服四君子湯、歸脾丸善其後,至今未犯。方中附子、幹薑溫中壯陽,白術健脾,人參補氣益脾,甘草和中補土,白及、仙鶴草止血。總之,以振奮脾腎陽氣,可達增強止血功能之目的。可見“陽虛陰必走”的理論對血證治療是何等重要。但是,在具體應用時必須審慎,辨證要準確,確屬虛寒陽虛者方可應用。同時做到奏效即止,不可常用,以免病情惡化或他變。
尿血辨治王雨亭
尿血一證,最早見於《金匱要略》。《黃帝內經》中稱其為溲血、溺血。病之本在膀胱和腎,但臨床表現較複雜,宜細辨而分治之,故勿為通法所囿。現將誤治一案,剖析如下,以資借鑒。
一張姓患者,1978年冬末來診。素體健壯,6個月前突患尿血,兩次入院治療,經多項檢查,均未見異常,服中西止血藥皆罔效。現症:口幹,頭暈,心胸煩悶,手足心熱,納呆,腰酸,尿赤間有餘瀝、便時無澀痛,舌質紅,脈沉弦。尿檢:紅細胞(+++),白細胞0~3,尿培養(-)。依心火移於小腸,迫血妄行之病機,用小薊飲子加減,水煎服。連投4劑,諸症未減。竊思之,《黃帝內經》有“胞移熱於膀胱,則癃溺血。”本案尿赤但無澀痛,符合“痛為血淋,不痛為尿血”之義,其口幹,心煩,舌紅,脈沉弦乃心經火熱之征。以小薊、生地黃、木通、梔子、淡竹葉等清心瀉火,涼血止血,證治相宜,罔效何由?重讀《景嶽全書》,書中言“凡溺血證,其所出之由有三:蓋以溺孔出者有二,從精孔出者一也……但病在小腸者,必從溺出,病在命門者,必從精出……而治之之法,亦與水道者不同。”複審證情始悟,一則病屬久病未愈;二則尿赤雖無澀痛,但有滴瀝、腰酸等屬腎經虧虛之象;三則口幹,心煩,頭暈亦非為心火,乃腎陰虧耗所致;舌質紅,手足心熱均屬虛火上炎,浮陽上越之征。縱而觀之,此案本於縱欲傷腎,命門火衰,陰虛火熾,血液妄行自精孔而出。權衡全證,去偽存真,遂改投知柏地黃丸加減:熟地黃15g、山茱萸20g、山藥25g、茯苓15g、澤瀉10g、牡丹皮15g、知母20g、黃柏15g、女貞子20g、墨旱蓮15g,水煎服。9劑後,患者諸症大減,繼進6劑,尿色正常,諸症消失,尿檢無異常,病愈。囑服知柏地黃丸,每次一丸半,日服3次,以固療效。2個月後複查,未見複發;停服丸劑。
尿血,古雖有虛火、實火之分,但醫者多為“熱擾血分”之說所束,常習用清、澀之法治之。筆者初亦蹈此舊轍,大失中病辨證論治之大旨。本證實則既有寒、熱、虛、實之分,又有標本主次之別。本案經中西藥治而無效,又拖誤了病機,造成症狀不典型,呈“犬牙交錯”之態,極易誤診誤治。這就要求臨床醫生,既要勤求古訓,又能不拘一律,於錯綜之病狀中,尋覓主因,推究其病機規律,依本求治,分清標本與主次,隨證加減,注意防止因循偏弊,始能收到藥到病除之效。
益氣攝血話厥逆勾直平
出血病證,是謂血不循經,上溢於口鼻,下出於二陰,或滲出於肌膚,統稱“血證”。蓋血上幹者,則吐、嘔、咳、咯、唾、衄諸般出血;下泄者,則溺、便與經產之出血;其外滲者,如汗血、瘡斑諸血。此外,尚有蓄血、瘀血等,皆有論著。以清代唐容川氏《血證論》述之尤詳。餘之所見因吐血盈盆,而致厥逆者記述如下:
1980年春,一中年礦工,曾患胃脘痛3年,經某醫院診為“胃及十二指腸球部潰瘍”。經治療後基本再無疼痛。今春因過勞,並飲食不節 ,加之氣怒而胃痛再發。吞酸吐食或兼少許之血,旬餘間,突然吐血盈盆,1日數次。就診之時,已是麵色蒼白,舌淡唇冷,神誌萎頓,懶言少語,氣息微弱,脈微欲絕,四肢微厥。經曰:“脫血者,色白,夭然不澤,此其候也。”
此人素體胃陽不足,脾失健運,複因勞倦,傷食氣惱而致氣機不暢,胃失和降,上逆而吐,血隨氣逆而暴吐。出血傷陰,陰亡而陽浮不斂,遂致厥逆。血脫急驟,止血當為急務。否則氣隨血脫導致莫救。
王肯堂曰:“天地間之理,陽繞乎陰,血隨乎氣,故治血必先理氣,血脫必先益氣。”據此故急與人參30g煎湯1盞,先服半盞,餘半盞頻服至夜半,出血減少。午夜至拂曉再進人參湯30g,翌晨藥盡血止,脈續出而身溫。此即血脫者益氣之法。出血既止,但吐後血虛,以八珍湯加味調治匝月而後安。
學子問其故,獨參湯何以瘳此亡血之厥逆焉?蓋治血之法,古有明示,非獨出心裁。明代王肯堂曰:“凡內傷暴吐出血不止,或勞力過度,其血妄行,出如湧泉,口鼻皆流,須臾不救即死,急用人參30g,或60g為末,入飛羅麵3g,新汲水調和稀糊,不拘時啜服,或用獨參湯亦可。古方純用補氣不用血藥何也?蓋有形之血不能速生,無形之氣所當急固。無形自能生有形也。”此論益氣攝血之法者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