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節。風蕭雨淅瀝。
我站在他的墓前,一如往年一樣。
他的墓,馬唐叢生,似乎無情地要將整個墓地掩蓋。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或許根本就沒有人會來,除了每年清明節的我。
我深吸了一口煙,濃煙含雜著我內心極度的煩苦,但隨著晨氣飄渺遠去。
我將吸了一半的煙蒂放在放在墓碑上。
我非常了解,他很喜歡吸煙。
氤氳漸息,等到火星滅了那一刻,我什麼也沒說,轉身開去。因為要說的話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說。我越來越發現這種愚蠢的行為確實是多餘的,他根本聽不到。
“或許他聽得到呢?”我心裏對自己說,不管怎樣,我身已在穿梭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不再回頭。
他,是我大學同學。非常要好的哥們,多麼友好,現在也隻有我知道。隻到他去世的那天,我還在懷疑,是不是我在做夢?
他是個孤兒。從小依靠福利救助來維持生機。
如今唯一的祖母也隨他們一家而去。
我有時候在想,他是否已比我們更看透了這個世界。然而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好事,就算你有天果真看透了那也要假裝沒看透,這是活下去的勇氣。
但是他已經去了,長眠地下。
事情還得從十多年前上大學的時候說起。
大嘴怪在譏笑。在他那張驢嘴一般的大嘴裏,飛沫直飆,吞吐著對我們的嫉恨與不滿。
我有時候迷蒙地會從潛意識當中發現,這就是一張驢嘴。他說話時左右擺動的齙牙,就像嘴唇兩邊用針線即興縫起來一樣有趣。
我當然已經想不起來大嘴怪當時說了什麼。總之大嘴怪的每一次動口,就會讓我們每個人想馬上上去抽他的衝動。
最先動手的還是他!我不知道那個從小在農村幹粗活長大的孩子,一拳的份量有多大。不管怎麼說,大嘴怪的嘴巴已經咧得更大了。
我知道大嘴怪那時一定很痛,不然也不會就此不罷休。
大嘴怪帶來的人足足比我們多了一倍。那其中有一半都是我認識的。認識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以前跟我們一邊的。至少這些人,我和他是不會去打的。那種從心裏內疚折磨的方式遠比要打他們身上痛的多。可惜,顯然他們永遠也不會意識到,不然也不會有那天。
那種積久成狠的憤怒壓在心裏,等到它一爆發出來是非常可怕的。當那隻藍色碩大垃圾桶砸在我背部的時候,我知道那晚不管怎樣也挽回不了和局。如果你被一隻隻吃剩的盒飯倒在身上,或著更甚有方便麵的湯水濺在衣服上的時候,你會有什麼感覺?
兩方的人站在一處,足將整個樓道塞滿了。可以想象一樓道的人在一條狹窄的樓道中混鬥的情景是怎麼樣的。廢紙與垃圾飛舞著屬於它們的天空,黑壓壓地蓋住了每個人的頭頂。而它們則是我們的天空,漆黑一片。尖叫與呐喊並沒,呼嘯與狂吼共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平凡的一夜。
沒有機會拿出你的武器,因為沒有餘暇的空間。
但我們畢竟是人,終究不是野蠻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