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早膳的時候過了,長極仙翁醒來,隨意洗漱,便急匆匆地奔回到殿中,彼時瑾譽剛剛命婢子撤去早茶,見了長極仙翁,倒是十分禮敬,道,“老仙翁可是還為昨晚的事兒來說?”
長極仙翁點頭,瑾譽卻道,“可今日是初三,初三不議政。”
長極仙翁頗為難,卻不曾想那個暴脾氣的司命竟然不管不顧地拉著凡人長軒撤和他妻子黎馥萍的生魂,還有那個小丫頭的生魂風風火火地就往這綺舞宮而來。長極仙翁原還想出去攔一攔,然則司命年輕氣盛,攔也攔不住,司命將這三縷生魂甩在瑾譽跟前,瑾譽的眉目沉沉一皺。
長軒澈和黎馥萍,原本紫瑛在人間時有所牽扯的這一對,也終歸成了一對。他沒有娶紫瑛,卻被孔雀族的公主深愛著,原來終歸也沒有與那位公主成眷屬,而是回到人間,選了黎馥萍。
瑾譽垂眸,望著長軒澈,道,“你到底還是背棄了公主啊。”
長軒澈抬眸,不卑不亢道,“沒有誰背棄誰,隻是相互放過。”
“那你是喜歡上你的夫人了?”瑾譽又問。
長軒澈回眸看了一眼黎馥萍,又道,“長軒澈的心已死,不會再愛上誰了。然而長軒澈的夫人還願意不離不棄,我心之有愧,原該終身照拂她,不曾想依舊是她終身照拂我,至死方休。長軒澈這一生都對不起夫人,長軒澈別無他求,隻求天君陛下,來世不必再讓夫人遇見長軒澈了。”
“不,不,不!我不覺得難過,隻要陪在你身邊,我從來也不覺得難過。若是不能夠陪在你身邊,我寧願不過。”黎馥萍說著,爬到瑾譽的鞋尖前,苦求道,“天君陛下,馥萍無所求,隻求生生世世能看到夫君安好,哪怕不能再世為人也罷,隻求常常相伴。”
“可他依舊不會愛上你。”瑾譽沉聲道。
黎馥萍又說,“這一生,明知道他不會愛我,還求什麼不知道的來生。他不必愛我,他可以愛著他想要愛的人,可我隻求他安好。若我在他身側,不能令他安好,就請陛下將我化作一隻雀鳥,落在他窗前,為他唱幾曲也好。哪怕隻是換回他一盞笑顏,也是甘心情願的。”
瑾譽聞言,失笑,道,“既是如此,化為青鳥吧。願這人世間的幸福都是你帶去的。而他的幸福,也會是你帶去的,如何?”
黎馥萍望著瑾譽,淚水從眼眶裏盈出,抬手想拉一拉長軒澈的衣袖,卻也終歸是僵在半空。
瑾譽望著長軒澈,道,“你在凡間為官清正廉潔,恰巧西鳩山缺一位神族仙使,西鳩鳥最怕慨然正氣之人,你去,恰恰好。青鳥隨行,護其周正!”
長軒澈皺了皺眉,黎馥萍卻笑得婉雅。然而,一直躲在黎馥萍身後的那個小丫頭,終於露出一雙眼睛。瞳孔烏亮,宛如白玉裏嵌著一枚黑曜石,晶晶亮亮地望著瑾譽,卻畏畏縮縮地,奶聲奶氣地問道,“那我呢?我不要輪回!”
瑾譽的眸光落在那個小女孩的眼睛裏,竟然有一種莫名的似曾相似的心痛忽然湧起,瑾譽的唇邊溢出一口鮮血來,驚得長極仙翁要上前診治,卻被瑾譽拂袖攔下了。
瑾譽看著那丫頭的一雙眼睛,真的不必再看她的完整麵容,已然能夠把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呼之欲出。但,終歸他還是忍住了,他一動不動,隻是看著她,極力地彎出一個好看的笑臉,雖然他自己看不到他那緊繃的肌肉,生生把一張俊顏拖累得慘不忍睹。
“你是誰?”他問得很輕,生怕將她驚跑。
小丫頭這才露出一張臉來,瑾譽的眼睛裏,眼淚幾乎要決堤。小丫頭卻衝著他道,“你看不出來麼,我當然是他們的孩子咯。都說天君是六界最聰明的人,怎麼會問這麼蠢的問題。”
瑾譽沉沉地點頭,一忍再忍,歎道,“朕不是人,是神,“
“那又怎樣,你既是神,那便是什麼都在你眼底,你卻還問我是誰!”小丫頭強嘴,黎馥萍抬手拉了拉,卻拉不住她執拗的脾氣,衝著瑾譽瞪眼睛,道,“你幹嘛把我娘親變作鳥,又派我父親去管另一種鳥,你是不是也要把我變成鳥啊?”
瑾譽顫顫巍巍地說道,“不會,朕怎麼舍得呢?”
“朕?什麼是朕,你很喜歡的人麼?像我母親喜歡我父親那樣喜歡麼?”小丫頭的眸光撲閃著靈動的光芒,簡直就和當初的她一模一樣。
瑾譽細心地解釋道,“朕就是我,如果你不習慣,我可以以後對著你的時候說我。”
“那就說我吧,我覺得更順當。”小丫頭嘻嘻地笑著,卻被黎馥萍攔道,“瑾姝!不許造次。”於是衝著瑾譽俯首拜罪,瑾譽卻不計較,隻道,“你方才叫她什麼,她叫什麼名字?”
“啟稟天君陛下,“黎馥萍正要回答,卻又被這多話的丫頭搶了先,道,“我叫長軒瑾姝,父親說我像一個人,又不說我像誰。又說那個人很喜歡一個叫做瑾譽的人,如果她的名字裏放一個瑾譽的瑾字,她就會很開心。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父親要把這個瑾譽的瑾字放在我的名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