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著鬼。在一次邊境清掃行動裏麵,“倒爺們”遇著了麻煩。夥伴們都走散了,曲輝帶著劉忠在雲南邊境線的山丘上整整潛伏了兩天。
最後留在劉忠仇恨裏的,就是曲輝背對著他無聲逃竄的陰影。
隨著多次鋌而走險積累起來的越來越光明的未來,似乎在劉忠被投進監獄的那一刻已經結束了。那個時候的劉忠萬般絕望,隻能選擇去恨、去憎、去給自己豎一個情緒的標靶,讓仇恨曲鞭打萎靡的靈魂。
直到他從青年熬成了中年,終於重新呼吸到家鄉雖然變味但依然自由的空氣,卻發現自己的父母竟因高昂的醫療費無力為繼相繼去世了。
劉忠的雙親早年大生產煉鐵的時候搞壞了身子,本來都打算找個山溝就這樣去了,免得禍害後代。哪知唯一的兒子狠下了心要背起這個重擔,為了摟錢求到那些“倒爺”麵前去了,腳踩上了鋼絲,一時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物是人非,孑然一身。劉忠多方打探,才知道父母在他入獄期間一貧如洗,拖著病軀生生去了。劉忠找到了父母的墳墓,那是村裏人草草收拾的一處山崗,墳頭的草枯黃而死氣沉沉,喧囂的風刮來,將劉忠心裏僅剩的理智吹斷了——很明顯,最後一次“生意”本應分給他的那份錢並沒有到他的父母手裏。
是曲輝將他父母的救命錢獨吞了。
是曲輝將他遺棄在監獄十多年不聞不問。
是曲輝為把他留在了邊境軍隊的槍口下。
是曲輝帶他進圈子的。
不幸有了原因,憎恨便開始走進死胡同,再也繞不出來了。
……
蕭如眉冷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對方話裏的怨憎其實更多應該由她來承受,畢竟在當年的曲家裏,丈夫曲輝的行動更多是出於自己的授意,甚至可以說那種所謂的“發財捷徑”,都是蕭家這個曾經的龐然大物剩下來的些許餘熱。
無論如何,當年的事情已經是一本爛賬。蕭如眉做下的事,她兒子承受了報複,而劉忠做下的事,也由他自己承擔了後果。
“怎麼不說話了?”
劉忠的情緒重新穩定了下來,眼神沉沉的,已經沒有了表情,話裏有意無意的,還是忍不住刺一刺曲家夫人,“我聽說,曲二少找了個男人結婚?他這裏……”劉忠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治好了?”說著說著,竟高興地笑了起來。
對方那變幻莫測的情緒讓蕭如眉的表情逐漸從針對敵人的譏諷轉變為針對自己的。這個女人聰明了一輩子,唯獨對自家的小兒子作出的決定感到無可奈何。從前,那孩子是她護在手裏的白瓷瓶,脆弱得讓人心碎;現在,曲南希忽地一夜間變成鋼製的了,摔不碎,尖銳得令人心驚。
“是啊,沒有治好呢……”蕭如眉自言自語一般歎了口氣,無視劉忠疑慮的神色,轉身離開。
徹底將過去的遺物連同記憶,一起關在了身後它本該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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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g市市中心某條繁華的街道上。
捧著一大堆紙質資料的溫瑜愣愣地站在路邊的陰影下,視線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遠處笑得神采飛揚的曲南希,以及和他走在一起、麵容沉靜卻神態柔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