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夔峽、廣南邊臣開納土之議,建立軍州,上蠹國用,下殫民財,至是言者以為病。丁亥,詔廢純、茲、祥、亨、淇、溱、承、播、恩、隆、充、孚十二州及熙寧、遵義二軍,或為縣,或為堡塞。
是月,河南府畿內訛言,有物如人或如犬,其色正黑,不辨眉目,始夜則掠小兒食之,後白晝入人家為患,所至喧然不安,謂之黑漢。有力者夜執槍自衛,亦有托以作過者。二年乃息。
八月,甲辰,曲赦兩浙、江東、福建、淮南路。
乙巳,以童貫為太師,譚稹加節度使。
丁未,祔明節皇後神主於別廟。
金哈嚕等留闕下凡月餘。壬子,遣呼慶送歸,但付國書,不複遣使,用王黼議也。書辭曰:“遠勤專使,薦示華緘,具承契好之修,深悉疆封之諭。維夙惇於大信,已備載於前書,所有漢地等事,並如初議。俟聞舉軍到西京的期,以憑夾攻。”時帝深悔前舉,意欲罷結約,黼及梁師成又與童貫更相矛盾,故帝心甚闌,而浮沈其辭如此。
丙辰,方臘伏誅。
九月,丙寅,以王黼為少傅,鄭居中為少宰。庚午,進執政官一等。
遼主至南京。
冬,十月,甲寅,詔:“自今贓吏獄具,論決勿貸。”
童貫複領陝西、兩河宣撫。
丙辰,禦神霄宮,親授王黼等元一六陽神仙秘籙及保仙秘籙。
十一月,癸亥,遼以西京留守趙王實納埒為特裏袞。
甲子,禦筆:“提舉道錄院見修《道史》,《表》不須設。《紀》斷自天地始分,以三清為首。三皇而下,帝王之得道者,以世次先後列於《紀》、《誌》,為十二篇,《傳》分十類。”又詔:“自漢至五代為《道史》,本朝為《道典》。”
丁醜,中書侍郎馮熙載罷知亳州。以張邦昌為中書侍郎,王安中為尚書左丞,翰林學士李邦彥為尚書右丞。
邦彥本銀工子,俊爽美風姿。生長閭閻,習猥鄙事,應對便捷,善謳謔,能蹴鞠,每綴街市俚言為詞曲,人爭傳之,自號李浪子。以善事中人,爭薦譽之,遂登政府。
壬午,觀文殿大學士、提舉崇福宮張商英卒。贈少保。
陳瓘語人曰:“商英非粹德,且複才疏,然時人歸向之。今其雲亡,人望絕矣。近觀天時人事,必有變革。正恐雖有盛德者,未必孚上下之聽,殆難濟也。”
十二月,辛卯朔,日中有黑〔子〕如李大。
金宗翰複請伐遼,諸軍久駐,人思自奮,馬亦強健,宜乘此時,進南朝,取中京。辛醜,金主命杲為內外諸軍都統,以昱、宗翰、宗幹、宗望、宗磬等副之,悉師渡遼而西,用伊都為前鋒,趨遼中京。甲辰,詔曰:“遼政不綱,人神共棄。今命汝率大軍以行討伐,爾其擇用善謀,賞罰必行,糧餉必繼,勿擾降服,勿縱俘掠。見可而進,無淹師期;事有從權,毋須申稟。”戊申,又詔曰:“若克中京,所得禮樂儀仗、圖書文籍,並先次津發赴闕。”
壬子,進封廣平郡王構為康王。
是歲,諸路蝗。
以孔端友襲封衍聖公。
內侍楊戩,少給事掖庭,善測伺人主意,自崇寧後日有寵,首建期門行幸事以固其權,勢與梁師成埒,累官節度使、檢校少保至太傅。
有胥吏杜公才者,獻策於戩,立法索民田契,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轉究尋,至無可證,則度地所出,增立賦租。始於汝州,浸淫於京東、西、淮西、北,括廢堤、棄堰、荒山、退灘及大河淤流之處,皆勒民主佃;額一定後,雖衝蕩回複不可減。一邑率於常賦外增租錢至十餘萬緡;水旱蠲稅,此不得免。擢公才為觀察使。
至是戩死,以內侍李彥繼之,很愎,密與王黼表裏,置局汝州,臨事愈劇。凡民間美田,使它人投牒告陳,皆指為天荒;雖執印券,皆不省。魯山闔具盡括為公田,訴者輒加刑威,致死者千萬。田主既輸租,其舊稅,轉運使亦不為奏除,乃均諸別州。京西提舉官及京東州縣吏皆助彥為虐,民不勝忿痛。發物供奉,大抵類朱,責辦於民,無休息期,農不得之田,牛不得耕墾,殫財縻芻,力竭餓死,或自縊轅軛間。如龍鱗薜荔一本,輦至之費逾百萬。喜賞怒刑,禍福轉手,因之得美官者甚眾。潁昌兵馬鈐轄範寥不為取竹,誣以罪,勒停。前執政官冠帶操笏迎謁(為)〔馬〕首,彥處之自如。所至倨坐堂上,監司、郡守不敢抗禮。有言於帝者,梁師成時適在旁,抗聲曰:“王人雖微,序於諸侯之上,豈足為過!”言者懼,不敢複言。
四年遼保大二年,金天輔六年壬寅,1122春,正月,丁卯,以蔡攸為少保,梁師成為開府儀同三司。
癸酉,金都統杲克遼之高恩、回紇二城。乙亥,陷遼中京,遂下澤州。遼主出居庸關,至鴛鴦濼,聞伊都引洛索奄至,憂甚。樞密使蕭奉先曰:“伊都,宗支也,豈欲遼亡哉?不過欲立其甥晉王耳。若為社稷計,不惜一子,明其罪誅之,可不戰而退。”會耶律薩巴等謀立晉王額嚕溫,事覺,遼主召樞密蕭德勒岱等議曰:“反者必以此兒為名,若不除去,何以複安!”德勒岱唯唯。遼主乃遣人縊之。或勸額嚕溫亡,額嚕溫曰:“安能為蕞爾之軀而失臣子之節!”遂就死。遼主素服三日。薩巴等皆伏誅。額嚕溫素有人望,諸軍聞其死,無不流涕,由是人人解體。
伊都引金兵逼遼主行宮,遼主率衛士五千餘騎自鴛鴦濼走西京,左企弓諫,不聽。倉卒出走,遺傳國璽於桑乾河。遼主以深入為憂,蕭奉先曰:“女直雖能陷我中京,終不能遠離巢穴,越三千裏直搗雲中也。”
金都統杲遣人獻捷,金主賜詔嘉之,且曰:“山後若未可往,即營田牧,俟秋大舉,更當熟議,見可則行。無恃一戰之勝,輒自弛慢。”
二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己亥,金宗翰率偏師趨北安州。遼奚王蕭錫默先使人紿降,已而出師圍之。金兵去馬殊死戰,敗錫默兵,追殺至暮,遂取北安州。
癸卯,雨雹。
是月,管句太平觀陳瓘卒。
或問遊酢以當今可以濟世者,酢曰:“陳了翁其人也。”劉安世嚐因瓘病,使人勉以醫藥自輔,曰:“天下將有賴於公,當力加保養以待時用。”了翁,瓘別號也。至是卒於楚州。
三月,辛酉,幸秘書省,遂幸太學,賜秘書少監翁彥深、王時雍、國子祭酒韋壽隆、司業權邦彥章服,館職、學官、諸生恩錫有差。
金宗翰駐兵北安,遣希尹略近地,獲遼護(尉)〔衛〕實納埒,始知遼主殺其子晉王,眾心益離,西北、西南兩路兵馬,皆羸弱不可用。使人報杲曰:“遼主窮迫於山西,猶事畋獵,不恤危亡;自殺其子,臣民失望。攻取之策,幸速見諭。”杲使還報曰:“頃奉詔旨,不令便趨山西,當審詳徐議。”宗翰知杲無意進取,即決策進兵,複報杲曰:“初受命,雖未令便取山西,亦許便宜從事。遼人可取,其勢已見,一失機會,後難圖矣!今已進兵,當以大軍會於何地,幸以見報。”宗幹謂杲曰:“再使來請,必非輕舉。且彼發兵,不可中止。”再三言之,杲乃許會師。杲出青嶺,宗翰出瓢嶺,期會於羊城濼,宗望、宗弼率百騎先進。遼主聞金師將出嶺西,遂趨白水濼。宗翰、宗幹以精兵六千襲之,希尹為前驅,一日三敗遼師。
遼主至漠北,聞金兵將近,計不知所出。蕭奉先請趨夾山,遼主遂棄輜重,乘輕騎入夾山。既至,始悟奉先之不忠,怒曰:“汝父子誤我至此,今欲誅汝,何益於事!恐軍心忿怒,爾曹避敵苟安,禍必及我,其勿從行。”奉先下馬哭拜而去。行未數裏,左右執其父子,縛送於金,金人斬其長子昂,以奉先及其次子昱械送金主;道遇遼軍,奪以歸國,並賜死。元妃蕭氏,德勒岱之姑也,謂德勒岱曰:“爾任國事,致君如此,何以生為!”德勒岱但謝罪而已。明日,遼主遂逐之,召托卜嘉典禁衛。
戊辰,遼同知殿前點檢事耶律高八率衛士降金。
初,遼主走雲中,留南府宰相張琳,參知政事李處溫與秦晉國王淳守燕京。處溫聞遼主入夾山,命令不通,即與族弟處能及子奭,外假怨軍,內結都統蕭幹,謀立淳。處溫邀張琳白其事,琳曰:“攝政則可,即真則不可。”處溫曰:“今日之事,天意人心已定,豈可易也!”琳不敢執,遂與諸大臣耶律達實、左企弓、虞仲文、曹(易勇)〔勇義〕、康公弼,集番、漢百官諸軍及父老數萬人詣淳府,引唐靈武故事勸進,淳不許。李奭持赭袍被之,令百官拜舞山呼,淳驚駭,再三辭,不獲,從之。群臣上尊號曰天錫皇帝,改元建福,以妻蕭氏為德妃。妃,普賢女也。加處溫守太尉,琳守太師,餘與謀者授官有差。改怨軍為常勝軍。軍旅之事,悉委達實。遙降天祚為湘陰王,遂據有燕、雲、平及上京、遼西之地。天祚所有,沙漠以北、西南、西北兩都招討府諸番部族而已。
淳將降赦,燕京父老俱言內庫都點檢劉彥良以奸佞得幸於天祚,專導引為失德之事;其妻倡也,出入禁中,夫婦並為國害。乃梟彥良夫婦於市,然後大赦。
達實,太祖八世孫,通遼、漢字,善騎射,登進士第,累擢翰林學士承旨,故稱達實林牙雲。
耶律淳請和於金,都統杲責其不先稟命,輒稱大號,若能自歸,當以燕京留守處之。淳複乞存宗祀,杲複書曰:“閣下向為元帥,總統諸軍,任非不重,曾無尺寸之功,欲據一城以抗我國之兵,不亦難乎?所任用者既不能死國,今誰肯為閣下用者?欲恃此以成功,計亦疏矣。幕府奉詔,歸者官之,逆者討之,若執迷不送,期於殄滅而已!”淳乃遣使請於金主,賜以詔曰:“汝,遼之近屬,位居將相,不能與國存亡,乃竊據孤城,僭稱大號,若不降附,將有後悔!”
命童貫為河北、河東路宣撫使。
睦寇初平,帝亦悔用兵。王黼獨言曰:“中國與遼雖為兄弟之邦,然百餘年間,彼之所以開邊慢我者多矣。且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今而不取燕、雲,女直必強,中原故地將不複為我有。”帝遂決意治兵。
黼於三省置經撫房,專治邊事,不關樞密。括天下丁夫,計口出算,得錢(二)〔六〕千(六)〔二〕百萬緡以充用。黼又遺童貫書曰:“太師若北行,願盡死力。”會耶律淳遣使告即位,且言免歲幣,結前好。朝議謂機不可失,乃以蔡攸副貫,勒兵十五萬巡北邊以應金,且招諭幽燕。攸童不習事,謂功業可唾手致,入辭之日,肆言無忌,帝弗責。
初,夾攻之約,蔡京、童貫主之。熙河鈐轄趙隆嚐極言其不可,貫曰:“君能共此,當有殊拜。”隆曰:“隆武夫,豈敢幹賞以敗祖宗二百年之好!異時啟釁,萬死不足謝責。”貫不悅。鄭居中亦力陳不可,謂京曰:“公首台元老,不守兩國盟約,輒造事端,誠非廟算。”京曰:“上厭歲幣五十萬故爾。”居中曰:“公獨不見漢世和戎之費乎?使百萬生靈肝腦塗地,公實為之!”時又有安堯臣者,亦上書論燕、雲之事曰:“宦寺專命,倡為北伐。燕、雲之役興,則邊釁遂開;宦寺之權重,則皇綱不振。今童貫深結蔡京,納趙良嗣以為謀主,故建平燕之議。臣恐異時唇亡齒寒,邊境有可乘之釁,強敵蓄銳伺隙以逞其欲,此臣所以日夜寒心。伏望思祖宗積累之艱難,鑒曆代君臣之得失,杜塞邊隙,務守舊好,無使新起之敵乘間以窺中國,上以安宗廟,下以慰生靈。”帝然之,由是議稍寢。及遼勢日蹙,貫乃複乞舉兵,居中又言不宜幸災而動,待其自斃可也,不聽。
遼耶律淳僭立,患本俗兵少;蕭幹建議籍東、西奚及嶺外南北大王諸部,得萬餘戶,戶選一人為軍,謂之瘦軍,散處涿、易間,肆為侵掠,民甚苦之。
蕭德勒岱之見逐也,道為金兵所執;伺間亡歸,複為人執送耶律淳。德勒岱自知不免,詭曰:“吾不能事僭竊之君。”不食數日死。
夏,四月,辛卯,遼西南麵招討使耶律佛頂及雲內、寧邊、東勝等州並降於金。
金獲阿蘇以歸。金人之起兵也,以不歸阿蘇為詞,及既獲,不過杖而釋之。金人見阿蘇,或問為誰,阿蘇曰:“我,破遼鬼也。”
金師攻西京,遼耿守忠救之。宗翰、宗雄、宗幹等繼至,宗翰率麾下自其中衝擊,使餘兵去馬從旁射之。守忠大敗,西京遂陷,西路州縣部族皆降金。遼主遂遁於額蘇倫,唯北部瑪克實贐馬駝食羊焉。
癸卯,白虹貫日。
丙午,令郡縣訪遺書。
金都統杲遣宗望入奏,請金主臨軍。五月,辛酉,宗望至上京奏捷,群臣入賀,賜宴。宗望曰:“今雲中新定,諸路遼兵尚數萬;遼主在陰山、天德之間,而耶律淳自立於燕京。新降之民,其心未固,是以諸將望陛下幸軍中京。”金主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