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進江西鷹潭農校,感覺學校像一個矗立在黃色平原中的綠色孤島。
黃土地是這個廣闊平原的底色,上麵零零星星地簇擁著一片片竹林、鬆林,或其他的混合樹林,浙贛鐵路像一條綠色的飄帶,繞到學校門口後又蜿蜒而去。有三座水庫,幽深的庫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清涼的藍色的光芒。周邊靜靜的,好像都沒有人煙,隻有我們學校,綠樹掩映,樓房圍牆,特別是那個高高的自來水塔,格外顯眼。火車經過時,轟隆轟隆,轟隆轟隆,窗戶上的玻璃,就哢嚓哢嚓地一邊震動,一邊發出興奮的回響。
一個月之後,對學校周邊的情況基本上心中有數了:站在教學大樓樓頂,我們目力所及的這一大片黃土平原,大約一兩千畝,都是我們學校的土地;學校設有農場,有固定的農場工人,實行機械化耕作。遠處那些簇擁著的竹林或其他的雜樹林裏,往往就安頓著一個村莊,茂密的枝葉為他們遮蔽了平原中狂暴的風雨和過長的日曬。而鬆林所在,一般都是荒坡墳地。學校到最近的鄉鎮所在地——洪湖鄉政府大約五六裏路,那裏設有浙贛鐵路的劉家站。到鷹潭市區四十多裏,每天有校車往返。
當我們從最初的興奮、失落,到平靜地在空曠的黃土地上散步的時候,我們已經接受了到十幾米深的水井裏提水,到圍牆邊的池塘裏洗衣,到不遠的五湖水庫遊泳,在羽毛球和排球場上跳躍。西邊的地平線上,早已沒有了溫度和亮度,隻是像個紅氣球一樣飄著的,總也落不下去的太陽,陪伴著我們下晚自習,然後在火車和窗戶玻璃的和諧共振中安享睡眠。
變化從第二年的春天開始。
班主任李建敏老師宣布星期五下午勞動。每個人領到一把鋤頭,來到圍牆外的黃土地上。
從學校的第一道大門到真正校區的大門之間,有一條大約500米長的綠色通道。通道的左邊是一個果園和一個足球場,男生們下雨天晴都在那上麵滾得滿身泥水。右邊是一片比較平坦的斜坡,坡的上方是一個茶園,坡底連接著一座水庫,夾在中間的地帶就是我們班的花生地。
按照學號順序排列,每人三分地。地塊已被拖拉機犁過,我們需要做的是:先把大大的土塊敲碎,再整成長長的三畦,中間留兩條通道方便進出。
大家興致勃勃地開始勞動。幾鋤頭下去就知道了難點所在:這些沉寂了一秋一冬,終於被拖拉機翻起的黃土塊,又大又硬,敲碎它們可得花些力氣。
當男同學陸續完成了任務時,我們六個女同學才剛剛任務過半。男同學發揚團結互助的精神,以小組為單位過來幫忙,我們的整地任務也很快就圓滿完成。
過了幾天,班主任又組織了一次勞動,每個人在自己的地裏播下花生種子,再施下種肥,用土蓋好。播種工作告一段落。
可是我們的生活卻因此發生了很大改變。以前,飯後的閑暇時光,我們或看書,或下棋,或散步,或打球。我們班的女子羽毛球和女子排球所向披靡,任本班的男同學怎麼組隊,都被我們女生隊打得落花流水,最後男同學全跑到足球場上踢足球去了,丟下我們女生隊呆呆地抱著球,找不到對手。現在我們班裏六個女生,每天相約,一起到花生地裏看花生。花生出芽了,長葉了,分枝了,開花了,下針了,花生的整個生長過程被我們一一記取,也帶給我們無限的歡樂,哪天沒趕上同伴,還要一個人特意去觀察一回。
平時班主任會組織部分男同學給花生施農家肥。到了下針期,為了讓花生多下針,下好針,要給花生鬆土培土,還要追施化肥——主要是碳胺。自己帶上塑料桶,來到水庫邊,聽班主任講解施肥要領:二茶缸碳胺配一桶水,要澆在花生根係的外圍。我們幾個女同學一商量,有了自己的辦法:碳胺多加一茶缸,從花生葉麵上澆下去,肥性足,吸收快,保準我們的花生長得最好。一畦地種兩排花生,我一邊往前澆,一邊快樂地唱起了歌,無意間回望一眼,驚奇地發現花生葉子怎麼好像全煮熟了。其他女同學也發現了這個情況,於是我們都叫了起來:“李老師,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