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鄭其雍和趙冉冉,兩人時常在鼓樓球場看台上坐著聊天。球場上是來學校鍛煉的市民——大多數是大爺大媽們。
“師兄,看,那個人好像你!”冉冉時常調皮,指著球場中兩鬢斑白還在踢足球的大爺。
鄭其雍順手一指場麵倒著競走的大媽,“喲,那不是四十年之後的師妹嘛。”
兩人雖這樣取笑,卻都覺得,如果時光流過那麼多春秋,兩人年近暮年還能一齊出門,倒也是難求的圓滿。
一對二十多歲的情侶,擁有最奢侈的東西——青春,未來是塊巨大的畫布,就看他們自己要怎樣描繪未來,他們也確實描繪了。說了許多要手牽手遊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於是未來二字不再空洞,變得有山水有水,如此真切。
然而冉冉忘記了,夢境有時真實得逼真,在現實麵前仍然不堪一擊。
冉冉在最失望、傷心的時候,恨恨罵過:鄭其雍,你這個騙子!騙子!將書桌上所有的東西摜在地板上,最終仍然隻能自己撿起來,就像淚水要自己擦幹。鄭其雍是個正人君子,沒有要冉冉的青春來等待,甚至還拒絕了冉冉交出的自己。他什麼都不要,大概因為他知道冉冉不配他。
工作後的第一年,全組去總部出差。盼到一個周末,正趕上複活節假期,其他同事都興高采烈去了紐約,隻有冉冉,不辭辛苦地坐了幾十個鍾頭的車去香檳市,那時候,分手已經一年多,狠話說過、心傷過,然而到了美國,冉冉沒法不去看他一眼,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眼就好。
在大巴上,冉冉瀏覽了伊利諾伊大學的BBS,這個BBS她一個月看一次——這是她逼迫自己的頻率,不能再頻繁了,這也是自己忍耐的極限,她沒法不去看,雖然從沒看到過其雍的信息,然而她覺得自己和他好近,仿佛還在一個校園裏。
事情剛好就是那樣巧,她在去的路上,看到一場足球賽預告,是中國留學生的比賽。冉冉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雖然沒有球員名單,她隔著手機屏,仍然知道他一定會去的。
下了大巴,她去酒店匆匆收整一下,一夜顛簸的黑眼圈難消,她顧不上那麼多,風風火火地趕去學校,沿路是連片的玉米田,一直綿延到天際,難怪叫玉米地。
偌大一個校園,冉冉一路問人,終於找到足球場,她走過去時感覺心要跳出來。
四月和暖的天氣,陽光遍灑球場,她突然沒來由地心虛,明明結束了,為什麼偏要來?挑了個被陰影蓋住的座位,遠遠看著。
她覺得自己是凝滯的,鄭其雍在她眼前踢完整個上半場,一舉一動,即使隔了那麼遠,她卻能夠看到他的眉眼,每個表情都那樣生動。
中場哨聲吹響,冉冉站起身,那個往場邊走來的男人,仍然喚起自己強烈的心跳。終於,兩人站在大洋彼岸同一個校園裏,這裏沒有家人、沒有病痛、沒有拖累、也沒有顧慮,這裏和從前兩人構想的一樣,一片嶄新的天地,他倆能幸福生活的地方。冉冉想跑下去擁抱他,告訴他自己有多麼地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