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望之下,滿屋子青春洋溢的人,李沛然不得不承認,自己年紀大了,陳清陳澈的朋友們大多數都和自己僅為點頭之交,二十多的勉強聊上幾句,還有些十幾歲的,李沛然實在沒什麼好聊的,再加上,這兒的這些人,除了陳清陳澈是關係近的,大部分家世又和李家無法比,平時差了那麼一截,對李沛然自然也隻能遠遠望著,李沛然覺得自己杵在這兒反而像個老古董似的,礙事。也好,這不正是自己主動請纓來這兒的緣故嗎?避世。
正想叫張伊慎,旁邊卻貼上兩個借著聚會由頭套近乎的,“四哥,聽說有女朋友啦?”
李沛然蹙了蹙眉,“誰說的?”
“偷偷說說不打緊,四哥從來不是藏著掖著的人,老實說,是不是前段日子帶去美國了?”笑嗬嗬一張八卦臉,過分稚嫩的麵容,叫起四哥來的油腔滑調味道始終差一些。
“嗐,就是個朋友,別瞎說。”李沛然鬆了口氣,喝出的氣在窗外凝了薄薄的水汽,像極了星空之下的曠野,眉眼裏也笑了,“沒有的事兒。”打著哈哈就往外頭走去。
垂頭站立的張伊慎和這公館裏的喧鬧格格不入。
鄭家和張家家世也差了那麼一小截,而李沛然覺得兩人相配,一則兩人都是極靠譜的,放在外麵都算得上穩當那個,更別提擺在這紙醉金迷、玩世不恭的圈子裏頭算了;二則,是他們都和這圈子有點不同。鄭其雍像個苦行僧,而張伊慎,李沛然搖搖頭歎氣。
小時候她是爺爺奶奶養著的,不管地位多高、條件多好,有些老人家的冥頑不化是難以化解的,譬如伊慎的奶奶,她的重男輕女在圈子裏都出了名的,旁人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她老人家卻我行我素,於是伊慎從小如寄人籬下似的,雖然是她的親奶奶;而寒暑假難得接到父母身邊,偏偏父母也不是讓人省心的。
那時候張家李家住在同一個院子,挨著的兩幢樓,於是隔壁有什麼動靜,他們家是最清楚的。白日裏樂樂嗬嗬的張叔叔,和和氣氣的黃阿姨,關上門來卻是另一番景象。有許多次,李沛然夜間被壓抑的嗚咽甚至是叫罵聲吵醒,那種悶悶的,聽不出吐詞的聲音,簡直成了他小時候的夢靨,壓在心頭如石頭似的。起先他以為是自己睡夢中的臆想,直到有杯碗碟子摔碎的聲音,脆響劃過本就寂靜的夜空,比狼嗥更讓人心驚,他揉著眼睛推門下去,爸爸披件大衣正要出去,卻被媽媽拉住,小聲說:“他們的家事,我們不要去戳破了反而尷尬。”一轉頭看到他,“沒什麼事兒,你上床睡覺去。”轉天又是那對笑眯眯的模範夫妻,黃阿姨還從口袋裏掏出糖給李沛然,恍惚間仿佛又是自己聽錯了。然而帶著始終唯唯諾諾的張伊慎四處“征戰衝殺”,李沛然覺得那和自己一牆之隔的小樓裏,一定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壓抑。
“伊慎,怎麼不進去玩兒?”他靠在另一側立柱上。
張伊慎猛地抬頭,眼裏還閃爍著陰晴不定,“四哥。”晃動一下手機,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塞進手邊的小包中,才能集中精力應付李沛然。“已經在裏麵玩兒了一圈,聽說你有個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