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和趙冉冉麵麵相覷。
他媽媽笑了笑,“哎,別笑話我,病過之後,才覺得人生苦短,就怕我走了,留下然然。”她又握起李沛然的手來,“沒有逼你們年輕人的意思。”她稍稍把他拉近,“帶給你爸爸見見吧,中秋正好,他再固執,也……”
冉冉刻意退了一小步,臉上仍掛著笑,心說,不可能沒有阻力的,那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若是一點也不挑剔,也就枉為他在時政熱點上出現了這麼多年。
他媽媽卻看向冉冉,“趙小姐別介意,不是針對你。”她苦笑一下,拉了拉李沛然。
她這麼一說,倒更讓冉冉釋然,她笑著又走上前去,身後,張伊慎和準新人都走過來,同她打招呼。
看得出來紀家才是和李家更親近的,紀先生湊在她跟前同她說話,像個極尊敬的小輩。
她體力不支,和主角招呼過,又摸了摸張伊慎的手,抬頭衝李沛然說:“我就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
李沛然和冉冉一齊推著輪椅,在隨從的幫助下,又將輪椅搬到一樓門廳。
“訂婚宴是剛好趕上的,這次主要是來送送一個朋友,老朋友了。”她聲音裏帶著點淒涼,於是冉冉意識到,這個“送”的,一定是最後一程。無論地位高低,人終有這最後的歸宿。“我是想和趙小姐多接觸接觸,但是我的醫生……”她笑了兩聲,一副有心無力的模樣。
她來這訂婚宴,也隻露了這麼十來分鍾的麵,足見虛弱。看她這個模樣,想到病重時的爸爸,冉冉心裏軟軟的,“伯母身體要緊,什麼時候精神好了,我再去拜訪。”
目送黑色的轎車遠去,李沛然右手繞在冉冉腰間,“是化療的緣故,她以後會好的。”
冉冉抬頭,看他眼底有潮濕的痕跡,頭靠在他胸前,“嗯,她一定會好起來。”
樓上舞曲不斷,而兩人對那熱鬧都沒有多大興趣。冉冉對這帶著濃濃民國風情的宅子充滿好奇,李沛然便帶她在一樓遊覽。
舊時寬大的廚房與餐廳,橡木長餐桌,在略顯晦暗的燈光之中,十幾隻燭台的吊燈,閃著年代感的光,給周遭撒上老照片邊緣的淡黃色。
餐廳與廚房兩間地上的磚石都是磨磚對縫的,冉冉不禁歎道,“這房主可真了不得。”
“這房子民國時最後一任主人也是個了不得的。”
兩人走出餐廳,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進一間向南的書房裏。“哦?什麼人?”
李沛然長長的手指點在邊櫃上,放在最外側的一張軍裝照上,“南京淪陷之前,這兒的衛戍軍長。”
從前的黑白照片,軍裝上一件大氅,半側臉在陰影中,半側臉向著太陽,於是他高挺的鼻梁與薄唇輪廓鮮明。
“軍長?好年輕,好帥!”冉冉看著這近百年前的人,鮮活得仿佛還在這書房裏似的。
李沛然聽見她說帥,輕輕掐了她的腰,“色!”
冉冉簡直對他嗤之以鼻,拿起斜向另一側的相框,學生裝的打扮,手上還有一卷書冊,雖看不到顏色,卻可以想見那靛藍的寬袖短褂與玄色的半身裙,那個年代最為標誌的女學生裝扮。“我也穿著這麼一套拍過畢業照,哎,這不是北大樓麼?”黑白灰光與影的相片,讓一切熟悉的景物變得新奇,冉冉突然興奮了,“我校友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