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兒怒道:“這麼晚了,你去山裏幹什麼。”
陳燈也紅了眼睛,說道:“阿麼,也不能看興兒就這樣……別說大哥平日裏最疼興兒了。”
明兒哥低聲啜泣,李福兒隻能默默的看著。林盛兒指了指天色:“這麼黑了,你們去山裏?先不說別的,文兒我問你,山裏現在哪裏還有什麼草藥,不是被大雨澆死了,就是被人們采了吃了。你要去哪裏找?你想過沒有想過,你去找藥材,留下我們幾個老的老,小的小,等你回來,還找的到我們麼?”
林盛兒的話音未落,陳文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悲愴的叫道:“阿麼!”
林盛兒何嚐想說這樣不近人情人話,又何嚐想要看著自己孫兒的死亡。隻是,他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去送死?能讓自己一大家人,就這麼的死絕在逃荒路上麼?不是林盛兒心狠,他不是不願,實在是不能。
林盛兒寒了聲音道:“你要是心裏還有我這個阿麼,就在這裏好好守著興兒。”陳文抿著嘴不說話,陳燈別過臉,不忍心看下去了。
明兒哥心裏是怨恨的,萬一陳文就找到了救命的藥草呢,萬一興兒就能挺過去呢去做些什麼,總要比這樣等死好吧。可是,明兒哥什麼也不能說,明兒哥心裏就恨,為什麼自己千辛萬苦護著的孩子居然生病了,而那個半路撿來的野種,居然能沒事人一眼的縮在旁邊。
李福兒在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他很想想出什麼辦法幫助陳興,可是自己是人不是神,自己不能憑空變出什麼藥來來一把大反串,甚至自己還要小心的維持著自己的小命。實際上,李福兒此時也是疲憊不堪,腳上的鞋濕了幹,幹了又濕,不用拖鞋就知道腳上應該都是的水泡,每踩一下子就鑽心的痛。眼皮沉重的好像上麵壓了一大塊石頭,但李福兒壓根不敢有一絲的懈怠,時刻的保持一絲清明。李福兒屈起雙腿,然後把頭埋在膝蓋上,一副自我保護的姿態。
天亮的時候,人群又開始行進了。陳興還在發燒,嘴裏不停的囈語,嘟囔著一些胡話。陳文聽著兒子的胡言亂語,一雙幹慣了農活的大手攥到一起,眼神掃過人群。林盛兒的看到陳文這樣,心裏歎了一口氣,卻也不能在說些什麼。
行進的隊伍裏麵,大部分都是沿路的居民,和最開始被水淹的難民,最開始的難民隻撿回來一條命,除了一條命,他們什麼也沒有了,他們也是人群中最衣衫襤褸的一群人,也是最先開始啃樹皮的一群人。而後加入的一些聞風而逃的後來者,身上帶著不少東西。
搶,這是陳文的念頭。這個時候,在死亡的陰影下麵,道德感的也就薄弱到沒有存在感的地步了。平靜的水下麵,往往存在著洶湧的暗流。人們早就有了動手的心思,卻礙於沒有一個人率先動手而都在踟躕中。
陳文叫過來自己的弟弟,小聲的說了些什麼,就看到陳燈走了,等到在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四五個高大的男人。陳文和陳燈點點頭,互相看了一眼,手裏抄著家夥,走向了一個包裹很多,神態也不那麼狼狽的一個據點。人們本來無神的眼睛,看到陳文一行人,也忽然亮了起來,人們的眼神,注視著這一群人。
陳文能聽的到血脈沸騰的聲音,手裏攥緊了木棒,眼前閃過很多東西,有自己年幼時候阿麼帶著自己和弟弟艱難求生的片段,有洞房時刻,明兒哥嬌紅了的臉,有陳興出生的時候,那白白的小臉了,畫麵一轉,然後是無情的洪水,漫天的大雨,蒼白的疲憊的臉,要死了的陳興。
強烈的畫麵對比,讓陳文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胸膛劇烈的起伏,心中的狂獸在叫囂著,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一輩子勤懇勞作,卻換不來一個安生日子。為什麼有的人能吃香的喝辣的,自己隻能在這裏啃樹皮充饑,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在自己眼前死掉,自己就不是一個男人,不是一個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