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頭一晚上可要輕點。小翠還是個孩子，可別跟兩年前對我似的”，替丈夫做了主，收了自己的貼身丫頭小翠做妾，媳婦大秀耐心的叮囑著他。
“你要是不放心，今晚我還是住你屋裏吧”，宋大富假意的嘿嘿一笑。
“滾西屋去吧，就知道裝”，大秀嗔怪的罵了一句，“我還不是擔心小翠。明早她要是走不動路，就你做飯啊。你是天天在地裏幹體力活的，難伺候呀”。
宋懷香，就是地主宋大富和這個二姨太小翠的兒子。
宋大富是他的爹，親爹。
這從他成年後同樣高高翹起的鼻梁和金魚一樣鼓出來的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可以一眼看出他的原始出處。
爹娶了兩房媳婦，正房的那個高高瘦瘦的大秀是他的大娘。
大娘的爹是鎮上開中藥鋪的江順為。大概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讀過私塾的父親就希望這孩子長大後，能順勢而為，不要逆流而上。
開中藥鋪，還是很有些積蓄的。
閨女大秀出嫁的時候，除了陪送一摞摞的袁大頭，江順為還把進山收中藥途中撿來的丫頭，那個被叫做小翠的女孩子陪嫁了過來。
宋懷香懂事以後，曾問過娘，“我爹比您大多少歲？”
“你個小孩子，怎麼問這事兒？”聽了兒子的話，小翠長出了一口氣，站立起窈窕而又豐滿的身子，望著窗外發芽的柳樹枝，“大不了多少，也就是十多歲。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村裏人說你們是老夫少妻，還說我爹是老牛吃嫩草”，宋懷香抬起胳膊，用襖袖子抹了一下鼻子說，“娘，啥叫老牛吃嫩草？”
“傻孩子，別聽那些光棍們瞎咧咧。他們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小翠拉下了兒子的胳膊，好看的鳳眼挑了兩挑。
她從月白色小襖的裏兜抻出來素花手帕，給他擦拭著鼻子，“你爹不光是疼你，對娘也好著咧”。
說這話的時候，小翠還不知道，她和宋大富昨晚上親熱的時候，兒子還沒有睡著。
這孩子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屏住呼吸，全神貫注的盯著爹和娘在炕腳那邊翻滾，聽著從他倆嘴裏悄聲說出的滾燙的話......
當年宋大富和小翠成親的時候，是公元一九四五年的八月十五日，一個兵荒馬亂的時候。
在病怏怏的媳婦大秀的極力勸說下，丈夫宋大富終於同意，在自家院裏掛上了兩盞紅燈籠，昭示著家裏要辦喜事。
“這可是你催我娶的啊，不是我著急麻慌的，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宋大富還想跟媳婦解釋解釋。
媳婦病著，兩個人已很少再有夫妻之間的那點親親熱熱的事。但他還不想讓媳婦看出來，他是很向往納妾這件事的。
“行了行了，都是我做主，都是我操持的。我不說什麼，別人誰還管你的閑事呀”，大秀靠在被垛上喘著粗氣，“看看還缺啥東西，你自己去鎮上買去吧，趕緊！”
這一天他正式收了小翠做二房，也算是個大喜的日子。
在大秀看來，她是妥善安置了帶過來的陪嫁丫頭。這丫頭跟了自己多年，還是留在身邊放心。
自己嫁到宋家有三年多了，雖說這宋大富像伺候家裏的幾十畝地那樣用力頗多，勤耕細作，卻始終沒能讓她癟癟的肚子鼓起來。
前年的一場瘟疫，公婆都已過世，這婚後沒有孩子的事也就不會遭到上輩人的白眼。耳邊雖不會有人叨叨著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但她始終還是覺得，自己虧欠著宋家。
宋大富倒是沒說什麼，他好像隻知道跟著兩個長工沒日沒夜的下地幹活，生活中除了夜裏偶爾的那點笨拙的親熱，好像隻有種地、攢錢和買地三件事。
他的努力和辛勤沒有白費。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得病欠賬吃不上飯遭災逃難的不計其數。他們麵露苦色顫巍巍的遞過來褶巴巴的地契，又從他這裏拿了錢，扶老攜幼的遠走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