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朝,武帝正要宣布散朝,禦史大夫趙綰忽然出列奏道:“啟稟皇上,按古製後宮不能幹政,現在皇上既然已經親政,朝廷之事就請皇上自裁,沒有必要再去請示誰。”

趙綰說出了壓抑在皇帝心中的話,武帝驚歎他的直率和忠耿,但朕能表態嗎?

滿朝文武聽了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誰”,當然指的是太皇太後,天哪!太皇太後是什麼人!曆經三朝的皇後、太後、太皇太後,誰惹得起?但還是有不怕死的人站了出來,支持趙綰。

“臣以為趙綰大夫所諫合乎正道,皇帝既然已經大婚,就證明皇帝已經成年,那皇上就有自決權,太皇太後年紀已大,不應該再幹涉朝廷政事。”

大家回頭看是郎中令王臧。

王臧看了看四周,見無人再敢出來說話,就自己壯了壯膽,心想,說也說了,橫豎是一死,不如再說得明確一點,便又接著說:“當今皇上年輕有為,誌氣盛高,凡事皆可自己做主,又何必再受製於人。”

武帝聽了臉漲得通紅,說明內心已經如翻江倒海,問:“眾愛卿,還有什麼要奏的嗎?”

沒有人再敢說話。

“皇上,草民鬥膽進一言。”

大家把頭轉過去,見是太史公司馬談的兒子,都吃了一驚。司馬談急了,拉了一下兒子,說:“這兒沒有你說話的權利。”

武帝早就知道司馬遷是神童,所以特許他隨父上朝旁聽,便說:“讓他講。”

司馬遷上前一步稟道:“小民以為,兩位大臣所諫言之有理,孔子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再說了,當今皇上既然是皇上,就應行使皇上的權力,就不應受製於人。”

武帝聽了大驚,沒想到這個少年司馬遷竟有如此膽識。

武帝點頭道:“說得好,還有誰要說話?……沒有。朕看你們這些老臣,膽識還不如一個少年。”

司馬談忙把司馬遷拉到身旁,小聲對他說:“你呀,早晚要闖禍的。”

武帝又說:“司馬遷,你年紀雖輕,卻知識淵博,膽識過人,朕封你為侍郎,以後,你就在朕身邊了,有什麼話就可以隨時進諫了。”

司馬遷忙出列叩道:“小民叩謝皇上。”

“散朝。”

眾大臣小聲議論著散去。

王臧等趙綰走過來,兩人便站著說了起來。

王臧說:“趙大夫,那些大臣都不敢說話,看來,我們還得再去勸勸陛下。”

“好,我把竇嬰和田蚡也叫上。”

司馬遷聽了對司馬談說:“父親,太皇太後的權力也太大了,她憑什麼嘛!”

司馬談忙說:“天哪,小聲點,被人聽了去,這是要殺頭的呀!”

長樂宮裏,太皇太後午睡剛醒,兩個宮女伺侯她起了床,扶到椅上坐下,一個宮女給她端來了茶水,她喝了幾口,一個宮女給她端來了水果,她吃了幾口。

她半閉著眼睛,眉頭緊皺著,心裏恨恨地想……這個劉徹,本就不該讓他當皇帝,年紀輕輕的,成天就想離經叛道,黃老正學他不感興趣,卻被那些儒生們蠱惑住了,是該好好教訓一下他了。正想著,聽見內侍來報皇上來問安了。

“孫兒給皇祖母問安,皇祖母吉祥。”

祖孫倆表麵上禮貌依舊,誰曾想到這位老太後正在謀劃一場突變,又將有幾位高官要被她拉下……銀絲滿頭的太皇太後把半盲眼眯了眯,頭向前傾了傾,說道:“唔,還能來向你祖母問安就不錯了。”

“皇祖母何出此言,孫兒天天惦記著皇祖母,隻是最近太忙所以……”

“所以就顧不過來了,是嗎?”

“不是……皇祖母……”

太皇太後對麵前這個本來絕對輪不到他當皇帝的孫子皇帝,從來就不大欣賞,現在聽到他居然敢反對黃老思想,十分生氣,尤其聽到他手下的人竟敢提出要他親握朝綱,大事不要再稟報她時,更是怒火中燒。

“不是?你以為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是看不清了,但我還有耳朵,我還聽得到。你討厭黃老的清靜無為,想效儒生的有作有為,你召來了那麼多儒生我都沒有說話,現在居然要有作為到你祖母頭上了。”

“孫兒不敢。”

“你不敢?”竇太皇太後想長公主真是瞎了眼,若不是她想讓阿嬌當皇後,那榮兒的太子位絕對不會廢掉,這個劉徹也別想當上皇帝……她不禁歎道:

“唉,長公主真是有眼無珠啊!……”

武帝聽了心中一震,這個瞎祖母還在對我當皇帝耿耿於懷,但我現在已經當上了,我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來讓他們看看。

竇太皇太後的臉忽然由漲得紫紅變成了鐵青。唉,要是讓小兒子劉武當皇帝,那他決不會違背我的,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事了。然後她一字一句地說:“皇帝,那趙綰、王臧挑撥離間我們皇家的關係,大有謀反之心,你看該怎麼辦?”

武帝一驚,忙分辯道:“皇祖母,他們二人並無謀反之心,他們隻是進了兩句諫言。”

“這還不夠嗎?建議你凡事不要和我商議,難道你認為他們對嗎?”

“孫兒沒這個意思。”

“既是這樣,那你就看著辦吧!……還有,那個董仲舒給你提了什麼獨尊儒術,不是明擺著的要罷黜黃老嗎,難道這樣的人你也要重用?”

武帝急得額頭都滲出了汗:“孫兒還沒考慮他的任用。”

“那你就去斟酌一下吧……那個竇嬰和衛綰也跟著獨尊儒術,他們還配當宰相,配當高官?你考慮一下吧!你去忙吧!”

“是,皇祖母。”

年輕的武帝退出了長樂宮,他滿腹委屈,滿眶淚水,可是他咬了咬牙,還是沒有把淚水流出來……

回到未央宮,武帝一怒之下,就騎馬到郊外去。

在長安城外古道上,幾匹馬飛奔在前,一隊騎衛緊跟在後,武帝猛一揚鞭,縱馬飛奔,衛青、司馬遷、公孫敖、東方朔等緊護於兩側。

風呼呼地迎麵刮來,樹木在兩旁閃過,武帝心裏有著說不出的委屈,為什麼我已貴為皇帝還要受她的擺布,我還算是個皇帝嗎?

“蒼天啊,告訴我,我算個什麼?我算個什麼?”

武帝大聲高喊著,衛青和司馬遷、公孫敖等麵麵相覷,不知武帝心裏有什麼事。

每當心情不好之時,在林子裏與野獸搏鬥,是武帝出口惡氣的最佳選擇。

“駕、駕!”武帝不停地抽打馬鞭,獵馬飛快地馳騁起來。

“皇上,慢點。”衛青喊著追了上來護駕。

武帝隻覺得頭腦熱烘烘的,心胸裏氣憋得慌,就不顧一切地讓馬飛奔。

東方朔拍馬追了上來,對武帝說:“皇上何至於如此煩惱,其實,皇上隻要像那棵樹一樣,何愁不能奪回失利!”

“什麼意思?”

“皇上請看那是一棵什麼樹?”

武帝看了看,說:“桑樹。”

“桑樹是養什麼的?”

“蠶。”

哦!蠶食,武帝明白了。表麵玩耍,暗裏逐漸把權集中過來……想到這裏,武帝又興奮起來,“駕!”一揚鞭,坐騎又飛奔起來……

奔跑了一段,武帝覺得心裏好受一點,便減慢了速度,忽然兩隻野兔躥了過來,武帝便策馬去追,野兔見有人追便撒開四腿飛奔了起來,武帝“噢、噢”地喊著緊迫過去,眼看要追上了,不料兩隻兔子卻竄進一片綠油油的稷苗地裏……

衛青把馬勒住,不敢踏莊稼地,武帝卻大喊一聲:

“朕是皇帝,朕怕什麼!”

然後一揚鞭,馬便踏上了苗地,衛士們也隻得跟了上去,野兔驚得在莊稼地裏亂竄,皇帝及衛士們的馬也在地裏亂踏,他們又喊又叫,隻一會兒功夫就把一大片綠地踐踏了。

正在地裏鋤草的農夫們見了,氣得高喊起來:

“不要踏莊稼!”

“不要讓馬到地裏。”

武帝依然追擊著兔子,此時他什麼都忘了,隻是嘴裏不停地喊著:“不怕你,不怕你!”

農夫們急得到縣衙報告,縣吏氣得帶了一隊兵馬來把武帝他們圍了起來。

縣吏在馬上吼道:“大膽狂徒,竟敢縱馬踐踏莊稼地,給我拿下!”

兵士們就要去綁武帝,衛青急了忙喝道:“當今皇上在此,還不快跪下!”

縣吏聽了,回道:“大膽,竟敢冒充聖上,給我拿下!”

東方朔急中生智,把皇上戴在脖頸上的禦印信物給縣吏看,縣吏又走近了幾步,抬頭見騎在馬上的武帝相貌威嚴,氣宇非凡,忙跪了下去:

“下官不知皇上駕到,死罪死罪。”又叫士兵們:“天子光臨還不閃開!”

縣吏及兵士們退到一旁跪下,武帝不但沒有責怪他,卻說道:“不知者何談有罪?朕賞你們千金,把老百姓受損的莊稼補一補。”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在一旁的農民們、縣吏全都跪了下去。

這天午後,趙綰、王臧、竇嬰、田蚧四人去未央宮武帝日常批閱奏章處理日常政務的宣室,求見皇帝。武帝興奮地讓他們暢所欲言。

田蚡說:“趙大夫、王將軍,你們的奏言真讓人痛快,皇上是不能再受製於人了。”

竇嬰慢慢地說:“話雖然說得在理,但這可不是可以急於解決的。太皇太後是我的姑母,我了解她,她是不會放權的。”

“那怎麼辦呢?”王臧問。

“隻有等待。”竇嬰說。

“等她歸天之後?”

竇嬰點了點頭。

武帝年輕英俊的臉,漸漸地由紅變暗……

難道真要等到老祖母百年後,我才能獨立自治?

“唉,難哪。”武帝歎道。

大家都沒有說話。

忽然內侍來報:

“皇上,太皇太後派人來傳趙綰大夫及王臧將軍。”

武帝一驚,但很快又鎮定下來:“就說他們不在宮裏。”

“那,皇上,我們就告退了。”

“太皇太後、皇太後駕到。”

“啊,來不及了,快快接駕。”武帝說。

“太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皇太後坐下後,一臉怒氣。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起來吧。”

武帝站了起來,四個大臣還跪著。

“他們在你這兒商議什麼?”

“回皇祖母,沒商議什麼。”

“好吧,你們不說我說,皇帝年幼登基,朝中大事,本宮沒有不操心的,現在皇帝稍長,你們就來蠱惑皇上……”

“臣等不敢。”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