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樂城又調養了七天,納蘭雪才是能勉強下榻了,其間,七月城,也傳來了司馬殤天花出的很順利,不日,就將痊愈的好消息。
打開房門,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納蘭雪頗有些意外的,收到了一個小小的禮物……巴掌大的小花盆兒,裏麵,種了一棵開著黃花的植物,細細小小的,讓人隻是看著,就忍不住擔心,氣兒喘得粗了,也能把它給吹沒了……
送這禮物來的人,是風斷。
“殤讓你送來的?”
納蘭雪頗有些驚喜的接了這巴掌大的花盆在手,閉住呼吸,湊近了去,細細的觀察起了它來,嘖,沒想到,古人也有給自己喜歡的人送花兒的,上輩子,沒享受過的待遇,這輩子,倒是巧了!
“還有一封信,給王妃。”
風斷是江越手下的人,此時,跟納蘭雪說話,雖也是稱呼她王妃,但,卻是在叫之前,都會默默的,先在自己的心裏強調上一句,“我叫的王妃,是指的,太子殿下的王妃,跟這個卑鄙無恥的司馬殤,半點兒關係也沒有的!”
情書?
納蘭雪本能的在心裏自語了一句,臉色未變的,從風斷的手裏,接了那封信過來,拿在手裏,“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沒了?”
風斷輕輕的搖了搖頭,全然不知納蘭雪是想跟自己要什麼,“沒,沒了啊!就這兩樣兒的啊!”
“沒了就回去罷,好好兒照顧殤,告訴他,再有個三五日,我就回去了。”
瞧著風斷這茫然無措,頗顯呆愣的樣子,納蘭雪便是忍不住,“撲哧”一聲兒笑了出來,她不過是隨便問問,這笨小廝,八成兒,是理解錯自己的意思了,“及笄城的水還沒退下去,百姓們也隻暫時在高處躲避,我再休息一天,然後,去看他們一看,再過一日,就往七月城回返。”
“是,屬下這就回去,告知殿下知道。”
風斷答應了一聲兒,朝著納蘭雪恭敬的行了一禮之後,便轉身離開。
目送了風斷離開,納蘭雪才拿著巴掌大的小花盆和那封信,轉身回了屋裏,看情書什麼的,自然不能當著外人,不然,萬一,自己露出什麼失態來,豈不是,得遭人笑話?尤其是,不能讓莫閑那“惡女人”看到,不然,以後,還不得被她給擠兌死?!
拆開信封,拿出了裏麵一張折了十幾折的宣紙,打開來,便見著了上麵的內容。
不是什麼甜言蜜語,但,卻是足足夠讓納蘭雪感動的,在下一刻,就什麼都不顧的,騎馬飛奔回七月城去!
是她的名字,整整一張紙上,連邊邊角角,都寫滿了她的名字,粗略看去,大抵要有上萬個!紙開頭的位置,有幾個,寫得不甚好看,讓人一瞧,便知是開始時候寫上去的,但,到了紙的末尾,便就不一樣了,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那些寫在字縫兒裏的小字,更是精致,有好幾個,甚至讓納蘭雪覺得,更像是她自己寫出來的……
本能的拿起放在一旁的信皮,伸手進去,又摸了摸,想要把這“情書”折好了,放回去,卻是意外發現,這信皮上麵,另有乾坤!
小心的拆開信皮,納蘭雪便是在上麵,發現了一行,像是故意用極小極小的字,寫在折痕處,不想被人發現的句子: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嘖,這笨蛋,抄句情詩,還抄在這般不易被發現的地方!”
納蘭雪滿心歡喜的把信皮重新折好,將那寫滿了她名字的宣紙折好,放進裏麵,然後,才點了蠟油,封起口兒來,“我要是不仔細,可該是,等到了死,也發現不了了!”
“什麼寶貝?還得藏得這麼嚴實?要讓人到死都發現不了?”
莫閑笑嘻嘻的推門進來,不懷好意的,看向了納蘭雪去,剛才,她上樓的時候,剛剛好遇上了正下樓去的風斷,便是猜測,納蘭雪的這裏,該是收到了司馬殤送來的禮物之類的玩意兒,以她的好熱鬧兒,哪有不來摻上一腳,趁機跟納蘭雪“沾點兒便宜”的道理?
“我這裏能有什麼寶貝?有你這每回見了我,都得沾點兒便宜回去的,糖公雞般得人物在,別說是寶貝了,連皮子,都快被你給蹭回去了!”
納蘭雪眼疾手快的把信塞進了自己的枕頭底下,隻捧著那巴掌大的小花盆兒,佯裝無事的盯著瞧,見莫閑進來,也隻是微微抬了抬頭,損了她一句,算是打過招呼,“怎這麼早就起來了?不睡到日上三竿,可不是你風格啊!”
“你拿著這麼禍害作甚!”
莫閑眼尖,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納蘭雪手裏捧著的小花盆兒上,一個箭步上前,在她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之時,一把奪了過去,從窗戶,丟了出去。
“唉!你!你幹嘛!”
剛剛到手的禮物,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個清楚,便被莫閑給從窗丟了出去,說不懊惱,那才是假的。
但,納蘭雪終究是納蘭雪,就算是正處感動欣喜,也絕不會失了理智,以她與莫閑相處十幾年,對莫閑的了解,不需問,便能知道,她這般做,不會沒有道理!
“以後,見了這種花,盡可能的躲遠一些!可別瞧著它嬌小好看,就隨便挖回來栽著玩兒!”
莫閑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衣袖裏取了絲帕出來,沾了盆子裏的水,擦拭一番後,徑直丟掉,“你也趕緊把手洗一洗!這花兒的花粉,沾得久了,是會讓女人生不了孩子的!除了紅樓裏,會栽一些這個花卉,避免‘麻煩’,旁的地兒,誰還種這個!”
“你說……這是紅樓裏才會種的東西?”
納蘭雪微微揚眉,一邊依著莫閑說的,在盆子裏洗了手,一邊跟她又問了一句,“能讓女子不孕?”
“賣藝的清倌都不會種的,隻有那些賣身的女子,才會在窗戶前邊兒,種上三五株,以防‘不測’。”
莫閑篤定的回了納蘭雪,見她洗好了手,便立刻端了水盆,祛除瘟疫似的,打開窗子,把水給潑了出去,“你這幾天,不都大門兒不出,二門兒不邁的麼?從哪裏弄來的?”
“剛才出門兒去,見著好玩兒,隨手拔得。”
沒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納蘭雪自不能不顧後果的,告訴莫閑,這花兒,是司馬殤特意使人來給她送的,惹起她們對司馬殤的惡感……他本就沒什麼不得了的本事,頗受他們的瞧不起,若是,再有個什麼誤會,那可就該,更是不好了,“你放心罷,以後會見了,我會記得繞開了走的。”
莫閑說者無意,納蘭雪聽者有心。
這花兒,既是隻有紅樓裏麵才會栽種,那,司馬殤,又是如何得到?
他送這個給自己,是無心插柳,還是有心栽花?
……
“懷疑這種東西,從來都像是種子,一粒栽下去,就會生根,發芽,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裏,長成竄天大樹,一發不可收拾。”
莫國,昭陽城,被關靜室思過的司馬玉,笑著點燃了一封夾在書中送進來的密信,丟進麵前的黃銅筆洗,向後,倚進了軟墊裏麵,他的氣色,依然很差,就好像,是總也要好不起來了一般,“雪兒,別怪我……這一時,我讓你覺得痛了,難過了,總好過,將來,你半點兒準備也無的,悔不當初……英名,你垂千古,罵名,我來!”
“殿下,陛下口諭,讓你去禦書房見他。”
門外,傳來了侍衛的敲門,聲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
自納蘭雪被遣去商國為質,納蘭家的兩個兄弟,辭官隱世,他的名聲兒,便是一落千丈了,再加上,司馬青為保住自己名聲兒,而貶黜了皇後,將他關進了靜室裏麵思過……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的他,在莫國的聲望,可是比之前時候的“紈絝”惡名,還要不堪數倍有餘的!
近些時候,更是連宮裏的許多下人,也都開始對他態度不敬了,據說,是因為司馬青,已經有了要改立別的皇子做皇儲的念頭,據說,要被立為新的皇儲的人,是被遣去了商國為質的,五皇子,司馬殤。
“孤身體不適,不方便拜見父皇。”
司馬玉故意打了個出聲兒的哈欠,回了門外的侍衛一句,翻轉了身,繼續“睡起了覺”來。
門內響起的鼾聲,讓門外來傳口諭的侍衛微微一愣,然後,便露出了嫌惡鄙夷的神色來,低聲咕噥了一句,禮也未行的轉身離開。
待侍衛離開,不多會兒,正在“熟睡”的司馬玉便又睜開了眼,在榻上坐起了身來,伸手,拈筆,舔墨,開始在一張宣紙上麵,飛快的寫起了信來。
禦書房裏。
在聽了侍衛回複,司馬玉裝病不接受召見之後,司馬青長長的歎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侍衛退下。
哪怕是以前,司馬玉還是個人盡皆知的“紈絝”的時候,跟他,也是極親近的,但,現在……卻是連見,都不願見他了!
“來人。”
沉默半晌,司馬青才是緩緩的站起了身來,衝著門外,喚了一聲。
自納蘭家的兩位少爺辭官隱世至今,也隻有短短數日的光景,他,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連兩鬢,都開始泛出了絲絲斑白。
太監總管應聲而入,一言不發的衝著他行了個拜禮,便不再動作,隻安靜的立在那裏,等候他的吩咐……這是他之前時候,覺得心煩,剛剛定下的規矩,起先的幾天,感覺還算不錯,但,時間長了,便是連他自己,都覺得不舒服了……
“還是恢複以前的規矩罷,這樣兒一聲兒不吭的,也怪別扭。”
司馬青長歎了口氣,移步出門,在經過了太監總管的身邊時候,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人,都怕寂寞,這種感覺,可比聒噪更加可怕,寂寞,會逼得人發瘋,尤其是,原本最親近自己,自己也最在意的人,突然,就對自己冷漠了的特殊時候,“去青鸞宮。”
青鸞宮,原本是皇後寢宮,如今被廢的舊皇後,靈玉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