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2)

莫國的皇陵裏,原本被刨成了大坑的納蘭段舊墳址,已被重新填埋,土坑雖是沒了,但周遭所剩的許多青石碎塊兒,卻是依舊張牙舞爪的隨便丟棄著,沒被運走。

遣退下人,司馬青擇了一塊兒相對大些的石板,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頗有些滯愣的,看向了橫在自己麵前不遠處,楔刻了“尊師納蘭段之墓”的石碑,紅了眼眶。

納蘭段不是他的第一個先生,卻是他的最後一個老師,從他二十歲入了司馬默的眼開始,就一直伴在他身邊,給他教授課業,至納蘭段辭世,兩人的交情,已是持續了近四十年,一路走來,風雨兼程,從來都沒舍棄過他,唯獨這一次,與之前不同。

“老師,你在天上,是還在怪著我的罷?不然,為何這麼久了,也不托個夢來給我?我……”

司馬青說到此處,已是哽咽,索性四下無人,便弓起了身子來,把臉埋進了交叉放在膝上的手臂,任性的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了起來,“我知錯了,知錯了還不行麼?你給雪兒丫頭托個夢,讓她別怪我了,好不好?我讓她嫁給玉兒,我讓她做莫國未來的皇後,我……我……”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是對是錯,都沒有後悔藥可買,青兒,父皇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麼,三思而後行,莫待無可挽回,再愴然涕下,這世上典籍,從來,都隻會為勝利者書寫,成王敗寇,曆來如此。”

司馬默拄著龍頭拐杖的身影,不知何時,也不知是從何處,驀地冒了出來,緩緩的走近司馬青的背後,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歎口氣,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你這孩子,就是太執著名利,總想著,要在青史上,留下不染丁點兒汙跡的美名……這,何其艱難?何其荒謬?曆數各國的開國帝王,哪一個,不是腳踏屍骸,雙手染血,才成就一國之尊位?那些死了的人,當真就該死麼?顯然不是的罷?但,在史書上,你看到的是什麼?是為開國帝王的頌德,還是對他們的歎惋?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在一個合適的時候,以命為注,換另一個人的榮耀的,這沒什麼不對,你也不需要覺得有什麼愧疚,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此而已!”

“父皇的意思是讓我……”

司馬青的身子微微一僵,驀地抬起了頭來,連臉上的眼淚都來不及擦拭,就看向了坐在他旁邊兒的司馬默,滿眼震驚,“不!不行!我不能做這種,對不起老師的事情!我……”

啪一一

一個響亮的耳光,硬生生的,把司馬青未來得及出口的後半句話,給扇了回去。

司馬默的臉色因怒而赤,一雙原本已經泛黃的眼珠,在這一刻,陡然間,便有了光彩起來,當然,是憤怒的光彩,恨不能將司馬青就地掐死的那種。

“婦人之仁!”

司馬默憤憤的罵了司馬青一句之後,就拄著拐杖,站起了身來,然後,居高臨下的,指著他說道,“你若是連這點兒狠心手段都沒有,就趕緊退位讓賢!我瞧著,玉兒那小子,都該是個比你有出息的!我當時怎麼就鬼迷了心竅,把皇位讓給你這麼個不肖子!滾!別讓我再看見去!有多遠,滾多遠!”

“父皇既是這麼說,那,我就遂了父皇的意,今日就回去,頒下傳位詔書,明日,就讓玉兒,來承我這皇位好了!”

挨了司馬默一耳光,司馬青也是惱了起來,一句噎死人的話丟過去,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拂袖而去,“待我退位讓賢,就來陪父皇守皇陵,****讓你瞧見,我這不肖子,試試讓你懊惱,當時沒有狠了心掐死我!”

……

《莫國誌》載,昭和四年秋,帝司馬青傳詔讓位於太子司馬玉,退居後宮延年殿。

七日後,太子司馬玉登基,下詔,為司馬青建陵,廢黜諸兄弟封位,遣六皇子司馬翎往商國為質,召回五皇子司馬殤,公主納蘭雪。

沒錯,是召回五皇子司馬殤和公主納蘭雪,不是召回五皇子司馬殤與其妻納蘭雪!

幾字之差,意思,便是大不相同!

……

商國,七月城。

司馬玉所下的詔書還沒有到,景麒便先一步,給納蘭雪送來了消息。

細細的聽景麒把司馬青突然退位讓賢,和司馬玉登基之後所做的諸多事情說完,納蘭雪便是不自覺的擰緊了眉頭。

遣她和司馬殤來商國的人,是司馬玉,現如今,他登基為帝了,又要把他們兩人召回去,換司馬翎來……且不說,尚扶蘇會不會賣他這個麵子,答應這事兒,單是,這不足一年,就出爾反爾的惡名,也是足夠他這個剛剛登基,尚未站穩腳跟的新皇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