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1949年前的民主憲政主張,基本上是以“由訓政到憲政”這一思想為軸心的。就其訓政而言,與胡適、張君勱等其他民主憲政人士的看法有所不同。雷震作為國民黨高層人物之一,比較容易站在黨派的立場上針對這一問題,因而相信“訓政”有一定的必要性,“並認為國民黨居於指導者的地位,以訓政培養人民的政治能力。可讓人民在憲政時期更順利行使其政治權利” 。胡適卻認為,無須以“一黨訓政”來引導人民行使自己的政治權利。他曾在《獨立評論》一百三十三號上撰文說:“民主政治的好處正在它能使那大多數‘看體育新聞、讀偵探小說’的人每‘逢時逢節’都得到選舉場裏想想一兩分鍾的國家大事。……英美國家知道絕大多數的阿鬥是不配幹預政治,也不愛幹預政治……隻要他們‘逢時逢節’來畫個諾,投張票,做個臨時諸葛亮,就行了。這正是幼稚園的政治,這種‘政治經驗’是不難學得的。”雷震與胡適等人在政治立場上的這種落差,正好反映出當時他在政治態度上較為保守的一麵,成了這一時期雷震政治思想的一個重要表征。
上世紀三十年代,雷震在上海《晨報》撰寫大量的政論文章,宣傳國民黨的政綱。那時陶百川 任《晨報》主筆,負責社論與專欄,經常向雷震約稿。在陶百川眼中,雷震是一個“多才多學而且多產”的人,《晨報》上常刊用他的文章,陶百川與雷震因此也成了朋友。1935年4月1日,雷震與留日時好友羅鴻詔、徐逸樵、馬宗榮等人創辦《中國新論》 ,徐逸樵為總編輯,雷震為發行人。《中國新論》是一本政論刊物,其宗旨為:“……吾人極端高倡民族之複興,高倡國家與政治組織之強化,並高倡此三者相關健全的發展;舉凡有俾於此旨之實現者,吾人將不慊求詳以研求之,不慊大聲疾呼以提倡之。
大膽主張,無所顧忌,大膽批判,無所忌諱,始終如一,不曲不撓……” 。1936年,《中國新論》出版《非常時期專號》與《非常時期叢書》,認為當時的中國已進入非常時期,應當動員全國所有資源,全力以赴應對抗日一戰。這份刊物的發行量在當時僅次於《東方雜誌》、《新中華》,上海《中國評論周報》1936年3月5日曾介紹《東方雜誌》、《國聞周報》、《申報月刊》、《中國新論》等刊物,並將《中國新論》列於第一 ,可見這份刊物在當時的影響。雷震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所寫的文章,多見於《中國新論》和《時代公論》。這一期間,雷震負責過國民黨的地方(南京)宣傳工作,對國民黨一黨訓政的做法給予肯定,為此還進行了辯解。1932年5月,他在《時代公論》上發表文章,針對少數人的詰問,以歐美革命為例這樣說:
……此種詰問未免太過於皮相觀了!蓋問者隻見到表麵所浮出的事情而未洞燭這些事情的內幕。歐美革命成功之後,固然即刻實行憲政,並未經過訓政的中間階段,然實行憲政而參加政治之民眾,即為當時斬木為兵、揭杆為旗的革命民眾本身,當時的革命是他們所發動的,反抗君權、解放民眾是以他們心坎中發出、口中呼號出來的,殘暴壓迫的君主是他們送上斷頭台的,民主政治議會製度是他們熱烈要求的……請看當時革命民眾是何等人物呢?他們當時自稱第三階級而以別於第一階級之僧侶及第二階級之貴族,他們自從中央集權國家成立與產業革命發生以來,在社會之勢力蒸蒸日上,富力天天增加而已淩乎貴族之上,他們的物質生活比貴族更舒服更奢侈,他們的知識、他們的學問足以與貴族對抗;因其如是,他們自然不願屈居於貴族之下而要求革命,革命既告成,他們當然要求參加政治,何況其實力又足以參加政治呢!
言下之意,中國沒有所謂的“第三階級而以別於第一階級之僧侶及第二階級之貴族”,人民普遍缺乏政治常識,直接實行憲政幾乎就是不可能的。這種觀點,受其孫中山和梁啟超思想的影響較大。孫中山將訓政看成是建國程序中一個最重要的階段,這也成了後來國民黨推行黨治製的一個重要理論依據。“梁啟超與孫中山同樣承認當時中國國民的程度不及格,因而梁有所謂的‘新民’,有所謂的‘開明專製論’,在孫有所謂的‘約法之治’(日後稱訓政時期),都是設想作為民主政治之前的過渡。” 孫中山本人對訓政有過奇怪的解釋,“須知共和國皇帝就是人民,以五千年來被壓作奴隸的人民,一旦抬他作起皇帝,定然是不會作的。